每到周末，我们就呼朋引伴，相约去乡间骑行。骑行在江永的乡间小路上，目的地可有可无，甚至连乡间小路也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我们当然没有达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境界，只是觉得江永的每一个村落都是古村，每一处山水都美丽如画，充满无尽的魅力；我们穿行于江永的山野之间，就好似流淌在江永的血脉之中，看不够的神秘与美妙，说不尽的亲昵和温情。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人们像一条条小溪，从不同的山谷间流来，汇聚在骑行路上，没有知交、相识、陌生人的区分，人人都是萍水相逢，人人皆可速成朋友，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偶遇”的机会很多，“偶遇”的感觉真好。比如说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路中间盘着一条晒着太阳的大蛇；或者一条老牛带着几只牛犊在狭窄的小路上“漫游”，老的懂得让路，小的却我行我素、无知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会怕人吗？不定时地从村里跑出来的，还有像野鸡一样的鸡、野狗一样的狗、野猪一样的猪，它们一律都对我们不友好，又都一律怕我们不客气。有一次，骑行的路边全是橘子园，有的树上只有一两个“留守”的桔子，有的桔园一片诱人的桔黄，我们都想“偶遇”一下当地的熟人，路上却是一直不见一个人影。终于远远地看到路上停着一部三轮拖拉机，车上装满了一框框的南风蜜桔；我们中的一个帅哥在车前停下来，帅气地对着车旁桔园中还在摘着桔子的年轻妇女大声问道：“大姐，可不可以吃个桔子？”那个美女往这边羞涩地看了一眼，轻声地回答：“吃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只是吃一个桔子的问题，也不只是一个人吃的事情了——我吃了两个，还抓了几个；我跟着队伍走了很远之后，那个帅哥还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那个家伙还在那里不停地吃着。后来下大雨的时候，我们都悠闲地躲在大棚下，无奈地看着帅哥无可救药地淋着大雨向这边冲刺——我怀疑他脸上的不是雨水，而是大颗大颗悔恨的泪水。路过一个村庄叫“武村”，但没有一个姓武的村民。村庄的门楼不大，但古色古香，旁边都是古屋，门楼前面是一个鹅卵石铺出的小广场；门楼对面是一道古围墙，墙边是一条清清的小溪，小溪和广场之间就是我们进来的石板路；小溪从这边门洞外面流来，穿过那边门洞继续向村庄深处流去。同伴们陶醉于这里美妙的古色古香，不停地选择角度，不停地按着相机的快门；我却闻到了浓郁的肉香，一个人闻香而去。只见离门楼不远的拐角处、一户人家的大门外的小巷边摆着一口大锅，里面满满的肉——不用闻不用问就知道是上好的狗肉。一个中年汉子在锅边盯着大锅；一个老者抓了把大铁铲奋力地搅动着狗肉，从锅底搅到锅面。我递过一支烟之后，那两位就一直对我露出憨厚的笑容，一直热情地邀请我坐下来喝一杯狗肉酒，说一些“碰上就是客”“请客不如碰巧”之类的客气话。如果不是天快黑，同伴们急着要走；如果不是锅里那些狗肉还没有熟透，我真的是想跟村民们喝上几大杯——最后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咽着口水走了。在骑行的时候，乡间小路两旁远远近近漫山遍野的斑蝥花和野菊花，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苏轼那首《蝶恋花·春景》：“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词中写的是暮春的景象和词人抑郁不得排解的心绪；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苏轼那种人生际遇的烦恼，我只是喜欢其中让人回味无穷的朦胧意境。苏轼说得多好啊，不管何时何地，“天涯何处无芳草”？

在这初冬季节，这个万物萧索的时刻，看到眼前的斑蝥花飘洒蓬勃得让人惭愧的生机，野菊花耀眼的金黄和让人心醉的幽香，谁还能够无动于衷？不管忧思有多重，烦恼来自何方，又怎能不到此间“潇洒走一回”？千家峒、女书园，小古源、上甘棠，那些盛名远扬的所在，都是我们的所爱，但在一般的情况下，这些地方并不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不是因为我们去过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不是因为那里游人太多而担心人身安全和空气质量——只是担心不能自由骑行。因为这些地方可能对我们无情，于是我们只好选择对它们无视。江永的胜景和古意，并不是仅存于开发过的几处；江永的乡野之间，除了到处都是盛开的斑蝥和野菊花，只要你愿意到乡间走一走，看一看，一定能够有所斩获，发现那些让真正的专家学者也会大开眼界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乡间宝贝。

比如说，我们骑行一段土路到马河村外的时候，就看到路边两棵像根雕一样树叶凋零、枝干横斜有致的古树，树上各有一块铁片，上面写着“重阳木”、“410年”的字眼；我们提着自行车的后座推车前行，沿着溪流，从茅草丛中、羊肠道上、红薯地里和土狗群中一一“突围”而出之后，不经意间又看到好几棵没有挂牌、叫不上树名但看上去肯定不比400年少的古树，还在一座不知什么年代的有很高的石墩支撑的、由几块很长很厚的石条组成桥面的古桥上流连到夕阳下山；在经过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石头村”的时候，在一个很残破的门楼边，我们轻轻地用手扫开一块石板上的尘泥，居然看到石板间嵌着很多螺蛳和贝壳——一块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化石！每次从乡间小路骑行回来，我总有一种从苍茫渺远的原始草莽间梦游醒来的感觉；看到高楼间让人心烦的烟尘，想到又要投入的名利忙碌，就不由自主地遥想下一个骑行的日子，盼望快些回到那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纯净乡间。于是，在每一个属于我们的假日里，我们骑行在自己家乡广袤无限的原野上——在这片属于我们的蓝天白云下，我们自由，我们轻快，我们鲜活，我们任性，我们狂野得无所顾忌。(作者系江永县第一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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