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旭霞一场酣畅淋漓的夜雨后，沐浴过的村庄变得神清气爽。各种绿色层次分明，散发出不一样的香气。赶着上学的我们，却无暇顾及这美好的清新美景，心情因为脚下的那条泥巴土路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喝够水，弯弯的山路变得松软膨胀起来。硬的地方或包着几粒小石子的地方，会反射着一点水光，比较好落脚，但是得特别留心，因为很容易滑倒。蓬松的地方倒是不太滑，但是几脚踩过后，脚底全部都是泥。这泥红中带黄，特别粘，踩上去上后像踩进大糯米糍粑，甩也甩不掉。走的人越多，反而越发泥泞，又湿滑又粘巴，典型的“水泥路——水和着泥。走在这样的路上，我们已经顾不得头上的雨，也不敢随意说笑，只紧盯着脚下的路。但是无可选择，防不胜防。我们的鞋经常被黄泥粘住，那泥中像有一只吸盘，吸在脚下，举步维艰。用力一提，脚是出来了，鞋子却还吸在泥中，如果收不住脚，脱鞋的脚就会踩一脚泥。那是最抓狂的时刻了。走上几米后，鞋子几乎被泥包围，就剩一丁点鞋面了，胶底厚厚的一层泥，像踏着两条泥船，每走一步都沉重如灌铅。于是，就会抬脚用力踢甩，或者跺跺几下，泥就会脱落不少。再接着走，再甩。但如果力度控制不好，或者鞋带系得不够紧的话，鞋子会被甩飞，让你猝不及防，来个金鸡独立，然后在大家哈哈大笑中，央求小伙伴帮忙把鞋捡过来，穿上，狠狠地跺几脚出气。我们女孩子一般都采用刮泥方法来对付鞋底上的泥。泥不太多时，就侧脚在路边厚厚的草上刮，前后左右各蹭刮几下，鞋子就变得轻便多了。顽固的泥就用小树枝刮后再蹭草。虽然费时，但终究有效果。无论用什么方法，雨天上学一天，胶布鞋子总会变得面目全非。所以，这时谁若穿着雨靴，会惹来小伙伴们的好一阵羡慕。我那时就有一双到小腿肚高的雨靴。黑色的胶皮锃亮锃亮的，靴口还有一圈螺纹勾边，里面垫上棉布鞋垫或稻草，走起来特别舒服。这个时候，不怕泥，粘上了，在路边浅水处踩两下，泥就掉得差不多了。所以，上学路上，穿胶底解放鞋的和球鞋的人，走路像跳秧歌一样的，东倒西歪，左扭右扭，小心翼翼地找合适的落脚处走，而穿雨靴的则牛气冲天地勇往直前，横冲直撞。甚至是沿着路旁的过水沟走，那模样，自得得很。但穿雨靴有点不好，就是经常会有一些小泥莫名其妙地进入靴子里，每天晚上回家洗脚时，会从靴子里倒出几个光溜溜的小泥团子。我就是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它们是如何偷偷跳进这高筒靴子中的。倘若是夏天下雨，我们走这条泥路时，基本上不穿鞋。挽起裤腿，赤着脚到处踩水玩。顽皮的男孩子还会乘女孩子不注意时，故意猛地跺上一脚，泥水四溅，弄脏女孩子的裙子，然后就是一个边跑边笑，一个边追边骂。这时，因为不太需要看脚下，也就还可以抬头看看雨，伸出手来玩雨，和小伙伴转着伞打“雨”战，一路欢笑。这条长达2千米的泥巴路，经历好几个上坡下坡和急弯。每次在雨中行走时，都要同泥水较量。在十几年的来来往往的“泥”旅之中，要说我们当中的人，没有在这条山路上摔过跤的，恐怕挑不出一两个。我就摔过好多次，要么是跌一个屁股墩，要么是摔个大马趴。如果是上学，那也只能折几枝马尾松枝刷一下，到了田野那口井边擦洗一下，带着隐隐约约的泥印子上学。只能一天呆坐座位上，尽量不走动，尽量保存那可怜的面子。所以我们相当讨厌在雨季里上学。还记得上师范一年级的寒假，几个同学来我家玩。回程恰逢雨，路上湿滑粘。我们几个撑伞，一边说笑，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小慧在祠塘上的长坡时滑了一脚，只听见“啊”地一声中，她坐滑滑梯一样地滑下坡去。我们都来不及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她惊叫，伞飞，人溜。然后扶她起来，看她一屁股泥，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慧恼羞成怒地看着我们，眼眶都红了。此后好多年，小慧总会记得这次摔跤，老是说起当时那大脑空白的一瞬间。不过，如果停上两天雨，那路就不一样了。路中间会被一双双脚踩出一条光滑的小路，泥面光亮，像一块细长的泥镜，看着似乎很有弹性。光脚踩上去，那种微凉、微痒的触感，瞬间从脚底到达头顶，产生一种莫名的舒服感。如今，这条路已经是四米多的水泥路。灰色的路面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泥巴的踪迹。那些年在泥路上挣扎的苦恼与快乐，只能在回忆里回味了。人就是奇怪，那时候，下雨天一踏上这泥泞的路时，就百般求愿，希望这路能够修成砖沙路，如今这路比那沙路更好，倒又总回忆起曾经在这泥巴路上“挣扎”的情景来。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正如普希金说的“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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