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霖
历史是遥远的,远得需要沉下心来聆听。瑶族从古老时代绵延而来,瑶家的织布机与瑶家的饮食起居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瑶族纺织需要经过轧棉、弹棉、纺纱、染纱、织布等繁琐工序,踩布就是这道道工序中的最后一个环节。
过去,或许并不久远,百年咫尺,千年一丈,而织布机一直以布牵引着瑶族五彩斑斓的生活与美好愿景。
瑶女的机杼在梭动,瑶家的织布在蠕动,像一条长蚕,吐露着彩丝。老阿婆的目光专注,瑶女把布一匹匹地织出来,又攒在寨子一头盘家染坊染泡一次。
瑶家织布是厚实的,细密的,蕴涵一种生命的气象。瑶家织布过去是布,今天是诗、是向往、是惊奇。
张家老爹今年78岁了,他是斗光寨子里的踩布工艺师。
现在,传统的工艺师多少有点寂寞,时尚的年轻人不再穿瑶族服饰,真正的那种守望仿佛折断了,就像张家老爹的喉咙,不再年轻,不再是很清脆的嗓音,变得有点浑浊和沙哑起来,但踩布不会沙哑起来。
踩石三百斤,如果要用手去搬,老爹再也搬不动了,其实,他做踩布这道工序从来用不着搬动踩石。
踩石下面固定的那块青石已经凹下去了,是老爹五十多年踩布的足迹。不知滚烂了多少个滚筒,青石除了磨成马鞍形浅槽,发出瓷釉的青光,依旧岿然不动。张家老爹双手扶住固定在墙上的木架,双脚一蹭踏踩石,三百斤的踩石立马搭在布滚筒上。老爹的双脚左右摆动,卷紧了布的木滚筒左右滚动。心与物游,老爹的动作轻盈如燕,他的一撇一捺契合了踩布的音律与节奏。
踩石是随着木滚筒的滚动而左右摇摆的,要停止踩布时,随着滚筒的惯性踩石被老爹推到一边竖起。
斗光是北斗的星光,斗光寨子是诗意的寨子,踩布是瑶族人的荣耀和绝活。岁月在流逝,许多传统的节奏被湮没了,唯有老爹一直没有放弃,他一直在传承踩布,尽管岁月变化之快带来了一丝丝惆怅。
踩布,是让有点粗糙的家织布变得柔软和滑爽起来,让布料透亮平直就达到了踩布的目的。老爹踩布就像瑶女淘洗这些五彩缤纷的生活一样,一个环节一个环节都是生命的流程。
每一次踩布过程中,张家老爹会出一身大汗,三百斤的踩石在他身子下左右摇摆,游刃有余,是需要功力和底气的。
随着家织布渐渐退出生活,那块稳固的青石开始了长期的寂寞。
踩石阅尽了岁月的沧桑,已经起了老茧,但主人老爹还在寻找踩布的最原初的纯真。踩石的灵魂与织布的岁月交织着经纬与年轮,触动了震撼人心、浓郁而细腻的情感。时间的河流在走,喧嚣和浮躁在时间的河流上起伏着、流动着,踩布的工艺如同即将流逝而去的传统服饰,快成了终结。
老爹用手抚摸着踩石,还有那个黝亮的木滚筒,老泪纵横。尽管他觉得自己还很健硕和蛮有力的。
踩布是瑶族服饰纺织中的最后一道加工流程,显然面临着命运的决绝和无奈,蕴含了一个民族的缅怀和遗憾。
生活不仅仅发生了质的变化,民间绚烂之花在式微中同样艰难地挣扎。
踩布是江华瑶族一道风景线,我曾几次亲眼目睹过这道风景线。老爹特地为我演示了一次踩布,老爹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有一条河在他的脚心流淌。我知道,瑶族的文化就是坚实地走出来的,不是简约的素描和标签。
故土,是棉和棉的乡土,棉线在织布机上静静地注入了栉风沐雨的温馨。
透过现实的窗口,我想到了落叶与歌声。瑶族踩布是生活、是歌声、更是文化。
家织布的春天感恩大地的神赐,大地上飘着多彩的霞光。五彩衣、老屋、雕花窗,都带着古典的快乐。
今天,踩布被老爹演绎出一种生命的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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