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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诗美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广州)杨光治

凡诗歌作者,都希望能写出好诗。凡是诗歌读者,都希望能读到好诗。但怎样的诗才算是好诗?笔者认为,在思想健康的前提下,好诗的最简明标志是具有诗美。诗美是多方面的,大体说来,有以下五种。

一是形象美

形象主要是通过描绘来表现的。形象美不是指被描绘的形象(包括人、景、物、事)本身很美好,或是将本来并不怎么美好的形象描绘得很美好,而是指将形象描绘得很真切,让人如亲临其境,亲历其事,亲见其人。我国古代诗人对此早有认识,宋代诗人梅尧臣主张“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见《六一诗话》),就是其例。

但这仅仅是最基本的要求。诗歌是一种艺术,它与其他形式的艺术一样贵在创新,因此,除了要求描绘真切之外,还要求闪烁着新鲜感。与此同时,形象只是诗的“肌体”,它还应当起着烘托感情、寄寓哲理的作用。

古典诗歌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唐人温庭筠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商山早行》)来刻画秋晨旷野的凄清,烘托旅人的艰辛,宋人晏殊用“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无题》)来展现春夜园林的美丽,以反衬爱情的失落,都是形象美的典范。当代诗词在这方面也有成功的创作,毛泽东的《忆秦娥·娄山关》所展现的西风猛烈、霜晨冷月、大雁鸣叫、马蹄声碎、喇叭声咽的严酷而悲壮境况,是神来之笔。

二是感情美

诗的本质是抒情,感情贵真实。我国诗人自古就有抒发真情实感的传统,唐人杜甫的七律《登高》所抒写的境遇艰难、潦倒的悲哀,宋代抗金英雄岳飞的《满江红》词所喷发的爱国激情,不知感动过多少读者!感情也可以间接抒发,唐人刘禹锡的《乌衣巷》、宋代人李清照的《醉花阴》都是不朽的例子。前者通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叙述,深沉地叹息了朝代的更替、人事的变迁和岁月的沧桑。后者通过“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来提醒丈夫清冷的秋天已经降临,再以“人比黄花瘦”来倾诉自己的愁苦,含蓄地将对丈夫的热切思念之情表现得入木三分。

当代诗词也有很多佳作。例如上文提及的毛泽东的《忆秦娥·娄山关》所表达的壮烈情怀,他早期创作的《贺新郎》(“挥手从兹去”)所蕴含的绵绵情丝,尽管二者的感情色彩大不相同,但都是感情美的佼佼者。

三是哲理美

诗歌如果蕴含着令人信服、给人启示的哲理,其思想价值就大大提高。然而诗人决不可以忘记,诗是精粹的语言艺术而不是议论文或说明书,俄国十八世纪的著名文学理论家别林斯基有一句名言:“诗歌用形象和图画说话。”哲理应当寄寓在具体的形象之中,让读者体味出来。我国不愧是诗之国,我国古代诗人就已掌握这条诗歌美学的基本原则,而且进行了成功的实践,唐人罗隐的《鹦鹉》就是一例:

莫恨雕笼翠羽残,江南地暖陇西寒。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

写的是被关在笼子里并被剪去翅毛的鹦鹉,说的却是被束缚的人。“语得分明出转难”一语,是作者对艰险人生的深刻体验。这种体验绝非作者所独有,所以此诗绝能引起众多读者的共鸣。宋人苏东坡的《题西林壁》向来被捧为哲理美的范本,但此诗的后两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笔法流于直露,而且内涵带有片面性(要认识庐山真面目,光是身在山外也不行的),其实不是佳作。

四是语言美

诗既然是语言的艺术,写诗就应当用诗的语言,不能像散文那样直说,不能像论文那样阐述,也不能像口号那样呼叫。对此古人早已深有体会,提倡要“炼字”、“炼句”,宣言“语不惊人死不休”,还将用得最准确最传神的字称为“诗眼”,将最形象最精炼的句子称为“警句”。“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王安石:《泊船瓜州》)、“问君能人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南唐李煜:《虞美人》),就是诗眼和警句传诵不衰的佳例。前者为什么不用“到”、“过”、“入”、“满”?后者为什么不用“夏水”、“秋水”、“冬水”?值得我们思考。

诗眼和警句是深厚的语言功底和活跃的形象思维的结晶,其所产生的艺术魅力令人陶醉。这种闪射着夺目光芒的结晶虽然很难提炼,但在当代诗词中也有成功者。如,毛泽东的“泪飞顿作倾盆雨”的“顿”就堪称诗眼,杨宪益的“久无金屋藏娇念,幸有银翘解毒丸”就堪称警句。

五是谐趣美

“谐趣”是智慧的产物。优秀的谐趣诗,语言通俗生动,令人读后发出会心的微笑,还获得某些启发或教益。我国诗史中有不少谐趣作品,明代的解缙、唐伯虎、祝枝山、伦文叙是高手。我对这种诗满怀兴趣,搜集了四十多年,先后出版了《野诗谈趣》、《情趣诗话》二书,颇受欢迎,可见读者对谐趣美是乐于接受的。在这里先说一首写于清代、与科举考试有关的作品:

老大离家少小回,乡音无改嘴毛摧。老妻相见不相识,笑问儿从何处来。

它显然改自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但改得极妙。这是有“本事”的:清代有一个时期的县试,为了照顾年纪较小的考生,以二十岁划界;未到界线的考题较浅,超过界线的考题较深。于是有些年超二十的的考生就刮光胡子“返老还童”。诗对这些作弊者予以尖酸的讽刺。

当代也有不少谐趣佳作,标名为“杨畅”、出现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睡觉》,是其中之一:

拆掉“鸳鸯”为防右,“兴无灭资”枕上绣。提倡睡觉睁着眼,做梦也要斗斗斗!

它是组诗《极左生活》中的一首,内容诙谐可笑,可是读者思考之后却难以笑起来。

诗美是诗歌艺术的神采,它不是凭空得来,而是对生活留心观察,认真思考,进而驰骋形象思维、锤炼字句的结晶。优秀的新诗同样具有这种动人心灵的美感,但由于篇幅关系,本文只是从传统诗词的角度来谈论。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历任花城出版社编辑、副总编辑、副社长、顾问,编审。全国著名诗评家。著有诗歌论著《诗艺·诗美·诗魂》《唐宋词今译》《野诗谈趣》等19种;与人合著有《诗歌美学辞典》、《中华诗歌精粹》等8种;散文集杂文集多部;编选有《过目难忘·诗歌》等3种。《南方都市报》称杨光治开拓了一个“诗的黄金时代”。他从1981至1999年创造了“18年畅销诗”3000万册空前而奇异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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