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3）

娥皇女英临走，郑重送给思女一件礼物，这件礼物其实是高母送给她们的，如今有意将它转送给思女。礼物在场人都见过，就是一只精致葫芦。娥皇女英为什么要送葫芦给思女？因为葫芦形状像个孕妇，象征多子多福，思女一定喜欢。果然思女见了葫芦，高兴得要命，椒女这时也来凑兴，从自己身上掏一把椒籽，巧巧地装入葫芦内，摇一摇，咣当作响，思女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思谋也要回赠一件礼物，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忽儿就去捋了一些紫萝，也就是紫草，包裹好了送给娥皇女英。这紫萝，别的人恐怕不知为何物，娥皇女英是心知肚明的，一些族团建筑殿堂，就时常以紫萝来铺地，因为紫色象征太阳的光芒，象征吉祥和温暖。

重新上路后，不甘寂寞的椒女突然问商均，你进去了这许多时，她们何以对你没有采取任何惩罚？商均尴尬地说，她们正要惩罚呢，要脱光了我的衣服往水里丢，后来见我脖子上挂个花带又犹豫了，只听那个思女说，别！别！留下！再后来，你们就来了。椒女听后咕咕地笑，女丑也咕咕地笑。女丑说，那思女一定是看上你了，我们要不去，你无论如何走不脱的！只是有一项不可解，她们怎么会对你脖子上的花带如此看重？商均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我看她们蛮欢喜花草的，尤其用花草缠成的花带，她们尤其欢喜。伯阳说恐怕这处地方女子们平时是欢喜在身上佩带花带的，所以见了商均颈下的花带很是新鲜，也就没有难为他。椒女立马说，看来这全是我的功劳，我不编那花带，哪有今日这等好事？何况我采摘的那些花，是经过了玛瑙瓮的天露浇灌过的，格外地香，自然要把她们迷住了。娥皇听到这里，也说椒女这件事做得极好，不然还真说不定有麻烦。不过娥皇听椒女提到玛瑙瓮，一颗心早就又飞到仲华身上去了，于是忙吩咐众人赶路。

唯皋陶一直沉默不语，他的心事娥皇自然明白，无非和自己想到了一处：挂虑着仲华的安危。

黑鸠这时忽然发现路途上有一只怪模怪样小犬的身影，正在诧异中，椒女早已扑上前去将小犬搂在怀中，一叠连声似乎在向小犬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若木呢？我的若木呢？娥皇女英见椒女表情异常，忙问怎么回事？椒女说这是我送给若木的小犬，可是若木呢？若木出事了吗？

娥皇女英二人脸色顿失煞白。

舜一行走着走着，发现若木不见了。若木！若木！舜喊了两声，没人应，便吩咐大家掉转头分别去寻找，后来发现若木正在一处山径上反复搜索，像是在寻找一件丢失的东西，舜问你丢了什么吗？若木带着哭腔说，我的小犬不见了！我的灵灵不见了！灵灵走着走着不见了踪影，现在遍寻不着，十有八九被野物拖了去填自己肚腹去了！舜说有这事？怎么没听到它嘶叫也没听到它挣扎？若木说若是大蟒若是老虎，它哪有嘶叫和挣扎的机会，不过是塞了它们牙缝！舜觉得若木的说法似乎亦有道理，远远近近再搜索一遍之后，见没了指望，便安慰若木说，灵灵没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怕见了椒女时不好交待，可这是一个意外，非人力所能顾及的，在场的嗷等都是见证人，他日见了椒女，他们自会为你作一些说明。

嗷应和说，就是就是，还有帝舜爷呢，有帝舜爷作证，椒女量也不会怪罪你。

若木和嗷等，当时哪里知晓，舜的心中，此刻正如一股大潮，起伏澎湃得非常厉害，适才翻过一个坳子时，揭车指着前方连绵山峦告诉他，我们如今，算是进入苍梧腹地了。舜顺着揭车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着实非常吃惊，这不分明就是自己经常在梦中见到的情境吗？那么人的梦到底怎么回事？人在梦中所见情形，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照前方这些山峦河川布局看来，我的梦中所见，委实并不虚幻呢，那么一个人，看来是有两方面的能力了，他在白日里，到处行走，忙忙碌碌，所见所为，是人人所能见到的，也是他自己所能感觉到的，但是睡梦之中，身躯虽未移动，他的魂灵，却照样可以脱离躯壳，去四处遨游，所见所为，别的人无法目见，自己亦无所感觉，这真是奇异之事，难怪当年尧说自己经常梦见一只重明鸟，隔不久，果然有掋支国人送了重明鸟来，模样与梦中所见并无二致，看来梦境亦是实境，是可信赖的。那么舜又想，我为什么屡屡梦见一座山呢？这座山莫非与我的人生有着撕扯不开的关联？或者它竟是我最后的归宿？不然，何以解释我竟是不顾山重水复，一定要来观瞻一回才肯罢休？果真这样，那我便顺从了天意，在极南方的这处叫做苍梧的地方待下来，有何不可？舜大约已有了这份盘算，所以对于若木丢失小犬，将来面对椒女时，可以作证的人员中，已将自己排除在外，而这个微小变化，若木和嗷等随行者，哪里能够省得？

后来情形，一边是若木没精打采跟随众人上路，一边是舜似乎忽然间精神大振，不断地对前方地理山川指指点点，且不厌其烦给众人一一说明，好像此地是他曾经经营过的地盘，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走着走着，忽儿指着一侧山峦说，你看这些个峭嶂层峦，虽然各自独立，却是峰峰相逐，如我等赶路般，疾疾前行，收煞不住，好似正向我们扑将来呢。又指着另一侧山峦说，这分明就是大海中惊涛叠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指向正前方，见两旁山峦夹道，如门之矗立，而“门”的内里，可谓千峰簇秀，似别有一个洞天，舜顿时不由眉飞色舞，紧忙催促众人说，快！快！崭劲赶路！自己的步伐似又加快了许多。可是揭车却劝告说，那山峦看去虽不甚远，行走总还得二、三日，还是先省一点脚力吧，于是强行拉舜去路旁歇息去。舜却不安分，仍是去一个坡上，挺立身姿，手搭凉棚，作眺望状。眺望不多一会，忽儿大呼小叫说：你们都来看，远处耸立云岚之表的山头真叫怪异，一座峰峦竟分列出三个峰头，巨笋般插入云天之外，真好气势，天下除了昆仑，恐怕再找不出这样一处与天接壤的地方！揭车说这便是苍梧中的那座神山了，老实说，这样怪异的山峦委实少见呢。

哈哈！你们中土夏人，眼里除了昆仑，除了泰山，太华山，太室山，东莱山，霍太山，少咸山，首山，恒山，哪里见过苍梧亦有神山！

一男子在路旁丛林里答话。

男子头脸上严严实实缠裹着一条长长葛布条，不知其年龄几何，惟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口牙齿全是乌黑颜色，像是刚嚼服了什么野果之类，手上却攥着一条活生生的蛇，这蛇看去有点不同于寻常，头上长着一坨如鸡冠样的东西，红红的，且能如蛙般咕咕地鸣叫，男子见众人盯着蛇看，便又着实地渲染了一番，他说这蛇可不得了，在地上能爬，在树上能飞，能从此一棵树飞到彼一棵树，而且有个怪异习性，就是喜欢追逐人，见人就追，偶尔有人将其斩成几段，它竟能在顷刻之间重又合而为一，而且行走如飞，有人叫它委蛇，我们本地却叫它鸡冠蛇。男子说着将一块黑糊糊东西塞进蛇的嘴里，蛇一口吞下。若木好奇，问这是什么东西？男子未及回复，舜已看出来是视肉，却不敢肯定，便问：这是视肉吗？男子说是，这处地方视肉极多，给你们出外行走的人提供了许多吃食上的方便，视肉看去如牛肝，软软的一团，也无四肢也无骨骼，却有小小的眼睛，它身上的肉任你割了去吃，割去多少又会长出来多少。舜说这种东西我在当年四处颠簸时吃过，味道蛮鲜的，其他地方少见，想不到此处如此之多。嗷说世上竟有这样东西，割了它的肉还能长出来，真没见过。男子说这有什么稀罕，听说有一种牛，和视肉一样，割了它的肉照样能长。舜笑笑说，这恐怕是一些懒惰的人的异想天开，世上绝无此事，不然，大家都去不劳而获，去掉了为人的根本，有什么意义？不过舜见男子谈吐有些见识，便转过话题，问起苍梧的一些情形，男子说你们要去苍梧朝觐神山么？走大路还得二、三日，我带你们走小路如何？走小路不需一日也就到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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