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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志异(连载之十五)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李长廷

第九章(3)

本来第三天舜是要走的,奈何若木不安分,在一家门前逗一只犬玩耍,被一个女孩儿缠住了。若木与之玩耍的那只犬不知怎么回事,老是衔住若木的裤腿不放,并且有往屋里拖拽的意思,若木先是深以为奇,后来就觉得好笑,心里想,一只犬,难道懂得留客么?他当时手中正采摘了一大把花椒,就放大嗓门喊:屋里有人吗?你们家小犬留客呢!若木这一喊不打紧,就喊出一个十七八岁女孩儿来。这个女孩儿见是族里的贵客,就笑眯眯邀若木屋里坐,若木说不了,刚才你们家小犬拖拖拉拉的,像是留客呢!那么我手里这一大把花椒,就送给你吧,听说你们这里的女孩儿是很欢喜这个的。女孩儿先是一愣,后来就羞羞答答将花椒接过手中,嘴里却赶紧喊姆妈:姆妈!姆妈!你来!女孩儿姆妈出来一看,见女儿手里捧着一把花椒,知道是门前贵客所送,笑得合不拢嘴,赶忙对女儿说:回礼!回礼!你怎么不回礼?女孩儿就找来一根自己亲手编织的花带,是用山里的果汁染了色的,含着笑交给若木,若木一怔,弄不懂女孩儿啥意思,就笑着摇头说:不用!不用!一口回绝。女孩儿见若木回绝了她的答礼,脸上顿时就挂不住,哇的一声就哭将起来,若木还从没见识过女孩儿在自己面前哭泣,心一下就软了,立马将花带接过来,然后安慰女孩儿说,别哭别哭,我收下还不行吗?

女孩儿见若木收下了花带,立时破涕为笑。

若木哪曾料到,他从此就惹下了麻烦。或者不叫麻烦,而是为自己揽下了一份责任。按此地风俗,花椒多子,男子送女孩儿花椒,是祝福她一生多子多福,明显含有向人家求婚的意思。女孩儿若答应,便会爽快接了花椒,然后回赠以花带。所谓花带,其实就是背带,山里人生了孩子,喜欢用背带套在背上,这样便于劳作。回赠你花带,意思就是婚事我答应了,生儿育女的责任也交给你了。

若木并不知晓其中内涵,是舜问及何以弄来一根花带,他才将事情经过叙说了一番,舜一时还不曾省得,一旁的族长却“扑哧”一声笑将起来,他说帝舜爷,这个若木恐怕要留下来当入赘女婿了!便把此地风俗一五一十介绍了一遍,舜这时才意识到,若木送花椒送出麻烦来了。若木呢,听族长这一说道,心中既后悔又焦急,忙问帝舜爷怎么办?舜一时没有回答,他就又去问方回,问壤父,方回、壤父示意若木去问族长,族长说,这事恐怕有点难办,不过我可以帮忙去作一番解释,外地人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或许她会通融,不过,那女孩可就要受一些委屈,从此会有人看不起她……

舜这时忽然插进来说,这怎么行!既有这个规矩,就得人人遵守,不能例外。若木你听着,男子汉不能失信于任何人,说出的话,做下的事,要敢于承担责任!

可是我……若木知道事情严重,却不知如何办好,他说帝舜爷爷啊,我说了要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我要不失信于她,就得失信于你,你要我如何能做出决断?

舜说宁可失信于我,不能失信于她!

这时女孩儿来了,女孩儿姆妈也来了。女孩儿说,我已听到你们的说话了,帝舜爷的事大,我的事小,不过你要答应我,完事后一定转来,我在家等你,我是一棵花椒,你不来,我不会开花,不会结籽,你若答应,我自会放你走,不会缠住你不放。

若木看看舜,舜连连点头,若木便朗声应承。女孩儿说光应承还不行,还得叫我姆妈在你身上做点手脚。

做什么手脚?若木有点慌。

不用慌,我也不怎么的你,女孩儿的姆妈说着拿一根藤条,在若木双脚上缠来绕去,口中念了几句什么,然后说几声套住了套住了什么的,就算完事。

若木有点懵懂:这是做什么?

女孩儿嫣然一笑:这是我姆妈在你脚上施了咒,你从今就被套住了,只要我一念想,你准得乖乖转来。

有这样的事?若木不信。

不信等着瞧!女孩儿说。

后来舜一行就上路了。因为多出了一只犬,一路上话题就格外地活跃,绕来绕去,自然绕不开若木和他的那只犬,商均甚至开玩笑说,若木你抵得上盘瓠了,盘瓠当年也是因为一只犬,得到了帝喾的女儿蛮女,你因为一只犬,得到了椒女,看来犬真是很神奇啊!

商均的话逗得三位长者乐不可支,舜便乘兴又说起了盘瓠。

舜这次说的盘瓠可不再是一只犬,而是一位颇有志气的青皮子。

盘瓠应该是祝融氏属下一个小部族里的人物,自小喜欢猎狩,勇敢而且多智谋,平时有一爱好,就是驯犬。经过盘瓠调教的犬,智慧和勇敢与人并无二致,去郊野,可以不畏虎豹,猎获山羊麂子之类自然不在话下,在人前显摆,没有一次不为盘瓠增光添彩,盘瓠说什么它干什么,非常地默契配合,谁见了都会赞不绝口,何况盘瓠给它打扮得又是那样的招人眼球,全身毛发五彩斑斓,老远就显出了它的与众不同。

这一天机缘凑巧,盘瓠带着自己的爱犬在郊野狩猎,意外碰见了帝喾高辛氏的人马也在狩猎,帝喾的女儿蛮女一眼就看见了盘瓠的那只犬,忍不住“哇哇哇”呼喊了几声。蛮女的呼喊把帝喾的注意力也引向了那只犬。帝喾吃一大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五彩斑斓的犬?且又那么的威猛,看去叫人爱煞,于是忍不住上前问询,谁知蛮女早抢了先,她已和犬的主人接上了茬,看样子谈得蛮投缘。蛮女看见大来了,忙不迭拉了面前的青皮子为大作介绍,并撒娇说,我欢喜这只犬,我欢喜这只犬。帝喾说你欢喜,我也欢喜,可犬是人家的,总不能让人家白送把我们吧。蛮女说我问过了,他是一个人在外面混的,没有个家,我们连人连犬一起要了吧,好不好?不等帝喾回应,蛮女已拉了青皮子的手使劲地摇,一边摇一边央求说:你答应了吧!你答应了吧!我要你陪我一起玩!青皮子觉得这个女孩儿很可爱,心里有点欢喜上她了,便点头应承了。

盘瓠就这样作了帝喾的属下。

盘瓠很能干,盘瓠的犬也很能干,蛮女一天到晚和盘瓠和犬厮混在一起,形影不离。

慢慢地,盘瓠和蛮女,相互间似乎谁也离不开谁了。

他们明显是相爱了。

盘瓠和蛮女相爱,蛮女显得很开心,也很投入,可是盘瓠总是扭扭捏捏的,他心里有道坎,很深很深的坎,怎么迈也迈不过去,人家可是帝喾的女儿,自己算什么?不过要盘瓠舍弃蛮女,他实在舍弃不下,因为他太爱蛮女了。

盘瓠冥思苦想,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一天蛮女问他:看你总皱着个眉头,有什么心事吗?有什么心事你和我讲,我帮你消解。

盘瓠欲言又止。

那只犬倒是知事,一下子扑到蛮女怀中,任她亲昵。

蛮女就讥盘瓠说,你还不如这只犬。

恰在这时,帝喾来了。帝喾此时心里正烦。不,不是烦,而是愁,愁死了,愁得想去杀人。一直对自己位置虎视眈眈眈的房王和那个吴将军的人马,说来就来了,气势汹汹,不可抵挡,已经围住了自己的营盘,自己却无计可施。可是蛮女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和盘瓠的犬玩耍,心里那个气,哪里能制止得住?一抬脚,便要踢将出去。可就在这时,他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已经抬起来的脚,又缩了回去。自己这个爱女,性格虽蛮,大事上却是不含糊,知晓是非,知晓一事当先,服从大局,平时对自己也还体贴,现在族团前途命运堪忧,能否在这节骨眼上,在她身上找到一个破解困局的法子?对!蛮女身上一定有破解困局的法子!帝喾在抬脚缩脚之间,已想到了这一层,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时若贴出一张告示,谁退得了房王及吴将军,就招谁为婿,不信没有勇士站出来为我舍命!虽然这样做对蛮女不公平,于情于理有点过分,可事情迫在眉睫,也就说不得了。帝喾想到这里,便瑟瑟缩缩,和蛮女说了这层意思,蛮女先是一愣,后来便沉默,再后来便一阵抽泣。抽泣过后,将身子一挺,说,既然大觉得这样做很妥帖,女儿没什么说的,你就照此办理吧,女儿事小,族团事大,果然女儿能帮到大的忙,无论如何,总是该的!

帝喾听女儿如此说,真有说不出的欣慰,转身就去忙乎去了。

告示贴出去了,可勇夫却迟迟没有出现,这一天晚上,帝喾和蛮女所遭受的煎熬,绝非言语所能表述得出来,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度日如年。

然而奇迹也正是出现在这个晚上。话说蛮女在饱受煎熬之余,忽然记起来盘瓠,于是四下里呼唤:盘瓠!盘瓠!蛮女呼唤盘瓠的声音,传遍整个营盘,有军士见她很急切的样子,就将实情告她:盘瓠入夜时分就携了犬悄悄出去了,现在恐怕早进了房王和吴将军的营盘。

盘瓠去了房王和吴将军的营盘?他去做什么?难道他竟不知这是很危险的事吗?

军士说这还不明摆着?肯定是看着房王吴将军势大,投奔他们去了!

这怎么可能?蛮女不信。

这个盘瓠,我待他不薄,怎么竟干出这种事来?到底是外族人,信不得!帝喾这时惺忪着双眼,来到蛮女身边。

蛮女仍是不信,她说盘瓠不是这样的人,许是猎狩去了。

猎狩?此时他竟还有心思去猎狩?恐怕挨到天亮,他便带了房王和吴将军来,到时我们倒真成了他狩猎的对象!帝喾焦急地说。

说着说着天就亮了,一位军士在朦胧山道上,看见一个黑影在慢慢蠕动,军士心中着慌,忙来告知帝喾,帝喾就和蛮女去细看,这时黑影已有了人形,且移动速度极快,像是奔跑的样子,帝喾倍感奇怪,房王使的什么招,是要派个人来下战书吗?

盘瓠!此时蛮女一声高呼,便舍了命要扑向前去,帝喾一把将她拽住,说,你怎么知道他是盘瓠?蛮女说他一定就是盘瓠,我心里感觉得出来。帝喾和军士还在犹疑,忽儿一只五彩斑斓犬已是箭镞般投射到众人面前,嘴里衔住一颗血肉模糊人的头颅,往帝喾面前一放,“汪汪”地叫一声,像是打招呼,亦像是表功的意味。帝喾低头一看,不由心中一阵震撼,那血肉模糊头颅竟是房王!此时盘瓠亦拢来了,手里亦提着一颗头颅,细看却是吴将军!

帝喾一时懵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心里什么成分都有:惊骇,激动,振奋,甚而还掺杂点怀疑。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么盘瓠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人一犬,怎么会在人家的营盘里,来去自如,而且轻而易举就取了他们头领和将军的头颅?

盘瓠没事似的笑笑,说,都是这犬帮的忙。

帝喾就去看那只犬,看得满头雾水。

后来帝喾问盘瓠:你要什么奖赏?

盘瓠还来不及回答,蛮女已将那张贴在营盘外的告示,撕下来在帝喾面前展开,帝喾沉思良久,说,可盘瓠说全是这只犬帮的忙啊。

蛮女说,既是这样,我就嫁给犬。

帝喾内心还在踌躇,盘瓠的能干他见识过了,可对他的根底尚知之甚少,把蛮女托付给他,放心吗?可他知道自己女儿蛮起来是很要命的,最终只得勉强应承了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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