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智

这是潇水河畔一个很寻常的村庄。树林、田野、村舍、池塘，一条河曲曲弯弯，绕村而过……

冬日的一个下午，突然想起去看潇水，看这条一直流淌在梦里的河，如今是怎样的光景。顺着河水北去的方向，一路就到了这里，一个曾经留下美好记忆的村庄。

我喜欢潇水，喜欢“潇水”这个文气而诗意盎然的名字，更喜欢这条带给我童年、少年无边怀想的河流。河边的柳树林、长满野芦苇的沙洲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河里捞鱼摸虾，在树林里捕捉知了、采摘野果，我最喜欢的是河畔的草坡，经常坐在那里看水里的游鱼、飞鸟和云彩……我经常想，设若生命中没有这条河，我的人生又会怎样？

江华县城附近的潇水河上，今年有三座桥通车，我要过的这座桥是其中的一座。站在桥上，看桥下的流水，有些浑浊但水势依然湍急，那些熟悉的渡船已不见了踪影，那几个熟悉的老渡工不知道现在做些什么。这个古老的渡口，曾经硝烟弥漫。中央红军长征时，在湘江战役担任后卫的红34师完成阻击任务后，被迫回转湘南，师长陈树湘在这里乘船渡河时被当地保安团的枪手伏击中弹，突围中因伤势过重被俘，在抬往县城请赏的路上,他把从伤口流出的肠子绞断壮烈牺牲。多年前我在写给县政协的一份提案上曾建议，在此渡口建一尊以陈树湘为主雕塑的长征雕塑，可惜没有达成心愿。而今，一桥飞架，舟楫往来的图景已成为历史，而潇水和她的故事仍在奔流中延续……

村庄在潇水南回的一个大拐弯处，对岸青山壁立，门前一马平畴，虽是隆冬时节，村后的树林却依然绿意盎然，枫树和乌桕的红叶点染其间，带来树树皆秋色的满心欢悦。树林掩映的那方池塘，一股奔涌的山泉不知从哪冒出来，虽然柳色黄了，但草色如新，一群鸭子在池塘里追逐，让冬日宁静的村庄更显静寂。

沿青石铺就的村巷一路过去，巷道两边仍存留着一些年代久远的宅子，这些古宅在新修的楼房中虽然显得破旧，但那种农耕文化沿袭下来的古典味道还在，那种历经岁月沧桑沉积下来的气韵还在，坐在这些青砖大屋的门墩上，透过厚重的木门，看见天井的石阶青苔斑斑，看见高堂上的牌匾字迹剥落，看见楼梁上一个个硕大的老燕窝……突然有孩童的笑闹声从巷道里传过来，声音空远脆亮，恍若如梦。循声看去，几个孩子正蹲在墙角的青石板上弹玻璃珠子。看见他们专注、溢满童趣的神色，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伙伴们一起砸纸板、滚铁环的情景，想起在村巷里追逐打闹、藏猫猫的一些趣事。这些年，乡村的旧房子越来越少，洋楼越来越多。村巷里，那些湿滑水润的石板路也被水泥路替代。清晨村姑担着井水走过的袅娜身影，夕阳下牧童骑牛吹着柳笛归来的背影，还有那些红红绿绿迎亲的队伍……都已远去。

走过已经收割的田野，来到河边。冬日的河流，有如迟暮的美人，河水浅瘦，沙滩上乱石裸露，树林褪去绿装。曾经热闹的河埠头，已不见了洗衣少女的倩影，只有几条渔船静静泊着。一群麻雀从树林上空掠过，在田野里、草垛上叽叽喳喳地热闹了一会，然后飞向村中央的那几棵老樟树。我想，雀儿是村庄的魂，它们恋着炊烟，只要村庄还在，雀就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