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鹏
一回到乡下的老家,我便看到了院子里极为醒目的两盆菊花。花是白色的,有碗口般大,把纤细的花枝都压弯了。父亲在花盆旁边竖起几根枯树枝,用细绳把花枝绑在上边,要不是这样,我想那些硕大的花朵就快要触到地面了。
看到这又大又白的花朵,我又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盆白菊。那盆白菊是栽在老屋前边的,深秋时节开过一次花,后来就再也见不到了。牛汉先生说,有些画,他一看就想写诗。我知道他的《奥弗的教堂》是读了梵高的画写的,《小鸟石化的梦》是读了达利的画写的,《呐喊》是读了蒙克的画写的。而我,看到一些花也常有写诗的冲动。我为那一年的菊花写的白话诗,发表在了《青年文学家》上,题目叫《白菊》,诗很短:“在那一年深秋的风雨里∕白菊白了∕比白瓷还白∕比白雪还白∕白得一尘不染∕∕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那样的白了∕谁也不会那样白了……∕∕而今,我已不再记得∕那一场深秋的风雨∕只是白菊之白∕还白在我的记忆∕∕多少年了∕一点都不曾褪色”写这首诗,我只抓住了一点,就是白菊之白。大诗人艾青说过:“对于外界事物的形体、色彩、密度、温度、声音以及它们的运动和变化的正确而又迅速的反映,是一个写诗的人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对于我这首小诗来说,显然是在“色彩”上作的文章。“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陈毅元帅为菊花引吭高歌,其隐喻中华民族气节坚贞之情,于字里行间呼之欲出。真是文如其人,陈毅元帅写菊花,突出的是其“本性”。这是菊的“本性”,也是人的“本性”。在其“形体”上作文章的也有。如郑思肖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郑思肖是宋末诗人、画家,具有浓厚的民族意识,宋亡后隐居苏州,坚决不与元朝合作。这两句诗,借菊花直至枯死不离其枝的形体,表现他眷恋故国的心情和不向元朝投降的决心。诗人借菊咏志,命意颇高,忠愤满纸。胡风先生说:“诗是作者在客观生活中接触到了客观的形象,得到了心底跳动,于是通过这客观的形象表现作者自己的情绪体验。”如此看来,只要把握准菊花的某一特征,融入自己的心境,就能够写出诗来。唐诗人元稹的“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仅仅写出诗人热爱菊花、赞赏菊花的原因,便传唱千古了。在千花万卉中,菊花开得是够晚的了。这一特征,元稹写得客观,写得实在,可以说是现实主义。同是这一特征,黄巢的写法就不同了:“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就是说,有朝一日我如果能成为春神,定叫菊花和桃花同时盛开。诗句充满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豪壮而不失含蓄。据宋张端义《贵耳集》记载:“黄巢五岁侍翁父为菊花联句,翁思索未至,巢信口应曰:‘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巢之父怪欲击巢,乃翁曰:‘孙能诗,但未知轻重,可令再赋一篇。’巢应之曰:‘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想那黄巢,五岁便写出如此诗句,那胸怀那境界绝非常人可比呵!我家的院门是向西的,秋风一推,门就开了。看着满院的秋风吹拂那两盆楚楚动人的白菊,我真想借元稹的现实借黄巢的浪漫,再为白菊写出一首白话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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