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往东走,发现荆棘丛生,伯新又叫人去寺里拿来两把柴刀,大家轮流劈砍,果然发现了由元结撰文、江华县令瞿令问书写的《峿台铭》等摩崖石刻。黄庭坚见了,惊讶不已,他反复触摸,辨认,品味。回到中宫寺之后,他挥毫写了以下内容:余与陶介石遶浯溪,寻元次山遗迹,如《中兴颂》《峿台铭》《右堂铭》,皆众所共知也。与介石裵回其下,想见其人,实深千载尚友之心。最后于
亭东崖,披剪榛秽,得次山铭刻数百字,皆江华令瞿令问玉箸篆,笔画深稳,优于《峿台铭》也。故书遗长老新公,俾刻之崖壁,以遗后人。山谷老人书。然后,将它交给伯新,嘱咐说:“这个是记录我们今天发现的,可以将它刻在浯溪石壁上。”众人都说这个主意好,有价值。浯溪长老后来真的落实了。三不知怎么回事,开始那两天,黄庭坚每次仰望《大唐中兴颂》,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直到第三天,又有几个朋友闻讯前来作陪,包括萧褎及其弟萧褒,秀才蒋彦回,还有因入元祐党籍而连坐党籍被贬到永州的前丞相曾布第四子、曾巩之侄曾纡。在大家的陪同下,黄庭坚来到三绝堂,面对石壁上的《大唐中兴颂》抛砖引玉发表议论。黄庭坚说:“各位难得结伴游览,特别是瞻望中兴碑,不妨就此发表一下各自的见解。”萧褎反问:“敢问涪翁,你是怎么看待这篇颂文的呢?”黄庭坚笑道:“我原想抛砖引玉请大家发言,没想到这块砖还是砸在自己的脚上啊!既然如此,我就先说吧。各位难道没有听到元次山这篇颂文的弦外之音?他这是运用春秋笔法,表面上在歌颂肃宗中兴大业,实际寓含讥讽呢!”曾纡惊讶不已:“涪翁何出此言?”黄庭坚摸了摸胡须,说:“依我来看,安史之乱的过失主要在于唐玄宗。正是由于他耽于享乐,没有安而思危,兼之重用奸臣及宠信杨贵妃,又将军事大权交给胡人安禄山,才最终导致国家破败,民不聊生。另外,肃宗中兴之功乃是侥幸。别看元文中对肃宗平乱大加赞扬:‘天将昌唐,繄睨我皇,匹马北方。独立一呼,千麾万旟,戎卒前驱。我师其东,储皇抚戎,荡攘群凶。复复指期,曾不逾时,有国无之。’事实上,肃宗并无中兴之功,战事的胜利实乃侥幸。”萧褒问:“涪翁,你是怎么看待肃宗灵武即位这件事的呢?”黄庭坚想了一下,说:“肃宗灵武即位有必要,但做法不合理。我认为为,肃宗自立朝廷,匆忙即位,不足为法;他对待玄宗的做法有违父子亲情,甚不可取。”曾纡说:“涪翁所言,是有道理,但在下还是不敢苟同。须知元次山乃一代忠臣,对唐明皇忠心耿耿,他写的颂文是发自内心的歌颂,绝不是寓含讥讽和批判。要知道,肃宗和满朝文武都不是傻瓜,难道他们就读不出文中的弦外之音?再说,元结就不怕因此而遭灭顶之灾?”萧褒点头:“公卷(曾纡)所言不虚,我赞同。”黄庭坚坚持己见:“我坚信元次山此文是话中有话,另有所指的。”曾纡说:“那是因为你站在现今的立场来看待的,正如你老师东坡先生诗句所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一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所看到的事物影像自然也不同。如果我们置身于元结同一时代,目睹国家历经安史之乱,到处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就算明皇有些不是,作为臣子的哪里还有心思来挖苦讽刺?自然是希望重振朝纲、复兴大业了。所以,我认为元次山写这篇颂文除了颂德,没有其他含义。”观点交锋,互不相让,大家为此进行争论良久。来到中宫寺,黄庭坚说:“今天听了大家的发言,我很有感慨。浯溪是我早就向往的地方,现在我要写一首诗,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也要把大家的名字写进来作为见证。至于是对是错,留与后人评说。”于是,问浯溪长伯新老要了笔墨,有感而发,写下一首诗:春风吹船著浯溪,扶藜上读中兴碑。平生半世看墨本,摩挲石刻鬓成丝。明皇不作苞桑计,颠倒四海由禄儿。九庙不守乘舆西,万官已作乌择栖。抚军监国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为。事有至难天幸尔,上皇跼蹐还京师。内间张后色可否,外闲李父颐指挥。南内凄凉几苟活,高将军去事尤危。臣结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鹃》再拜诗。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同来野僧六七辈,亦有文士相追随。断崖苍藓对立久,凍雨为洗前朝悲。期间,他本来要写曾纡的名字于诗左,被曾纡急忙制止,故改为“亦有文士相追随”,此句乃为曾纡而设。这首诗将陪同他的几个人吓住了!有人悄悄议论:涪翁胆子太大了!这种话也敢说?黄庭坚听见后,说:“我不但要说,而且要大声说,带动更多的人说。你们看,元文的‘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到了我的诗中就变为‘事有至难天幸耳,上皇蹰蹐还京师’了,我就是这样认定的。”他的一番论断,令在场人无不惊讶。当黄庭坚提出请人刻石时,曾纡善意提醒:“以我们现在元祐党的身份,建议暂不刻石为好。如果刻石,万一被章、蔡等人知道,岂不是要将我们旧党成员赶尽杀绝?”黄庭坚想了想,说:“我黄山谷做人光明磊落,从不畏惧权势,就像我坚决支持恩师东坡先生一样,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不过,你们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吧,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先把这首诗放在祁阳子发(蒋彦回,字子发)秀才家,相信若干年后会有人将它刻在浯溪之石壁的。”后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六年后的宣和二年(1120),由浯溪长老伯新(浯溪伯新)找到蒋彦回要出书法,请人摩崖上石,成为浯溪摩崖石刻新的标杆。黄庭坚《浯溪东崖题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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