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

女子这时就笑了，众人见她笑起来好生妩媚，尤其女丑，简直羡慕死了。女丑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他在哪里，能和我们说说吗？

女子看了看女丑，见她一直偎依在一个青皮子身边，肚腹似有些突兀，便说，你先告我你是谁吧？是不是女丑？

你？这下连娥皇女英也坐不住了，大声问女子：你到底是谁？

女子这才朗声说，我是椒女。不过你们或许不认识我，可我的心上人你们全认识，他叫若木。

若木？众人全傻了。

于是这个叫椒女的女子就一五一十，将她和若木，和帝舜爷爷的交往叙说了一遍，最后她说，自从若木离开后，自己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白天想着他，晚上梦见他，听一些长辈说，南边有些地方的女人好蛮的，在男人面前，个个像蚂蟥，巴在你身上甩都甩不脱，一定要巴出血来才肯罢休，又还听说那些地方还有专供女人住的村舍，里面不容许有男人进去，如果有男人误入其中，女人不知怎样折磨他，我因为不放心若木，所以舍了命要来搭你们的船。

因为椒女的加入，船上的气氛活跃起来，尤其女丑，觉得与椒女很投缘，对她不顾一切寻找心上人非常感佩。原先黑鸠欲随皋陶南下寻找帝舜爷，是没有打算带女丑同行的，可女丑说什么也不许，一定要随了黑鸠同行。女丑如今肚腹鼓起来了，有了做女人的资本了，高母甚至对她改变了看法，奖赏她两个象征女人身份的瓠器佩戴在身上。女丑心下明白，所有这些，都是因为黑鸠的缘故，是黑鸠给了她这一切，在没有碰到黑鸠之前，她什么都懵懂着，不知道女人的肚腹怎么会鼓起来，以为高母生孩子，是因为祭高媒时喝了溶洞里的圣水，是用身子抚摩了那根石柱，可女丑没少去祭拜高媒，没少喝圣水，没少去抚摩石柱，结果什么都没有，她不知晓这是为什么，后来碰到黑鸠，她什么都懂了，黑鸠如今成了她心目中的神灵。

椒女是个极快乐的女子，她把自己身上所带的椒分出来一部分送给女丑，祝她多子多福，女丑高兴极了，一口一声呼椒女为椒妹，娥皇女英心里牵挂着舜，本来是满腹心事，满脸愁容，此刻因为受到椒女的快乐的感染，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一日晚边，天将黑未黑，他们到达一个三角地带，见迎面而来的是两条河流汇入，正不知何去何从，抬头见岸上一人正挥手致意。

此人却是伯阳。

伯阳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信息，知道娥皇女英要来追寻仲华，便预先来此为之接风。

娥皇女英见了伯阳，有点意外，她们以前听舜谈起过伯阳其人，印象极深，却从未谋面，如今异地相见，自是分外高兴，后来听伯阳说起舜曾在此停留，娥皇女英便一句接一句追问，可是伯阳说他并不知晓舜近日情形，只是隐约听说了象的噩耗，其他一无所知，皋陶性急，便要连夜起程，伯阳忙挽留住说，这却不行，近日下了几天雨，河水猛涨，夜行恐怕不便。

娥皇女英无奈，只好随伯阳去他布满了花草的屋舍内歇息。

娥皇女英等还未进入屋舍，环顾左右，心目中已有一种莫名的惊诧，她们目之所及，全是蕙兰，江蓠，揭车，杜蘅，薜荔，白芷，宿莽，杜若，申椒，瑶草等奇花异卉。尤其那薜荔，一丛丛攀缘于树木及墙垣上，把伯阳的居处完全隐蔽起来，成了一个阴凉清爽的绝佳歇宿之地。伯阳说这薜荔四时不凋，夏日不花而实，此地人名之木莲，可食用，最能解暑热。伯阳说着便要去摘那木莲，娥皇忙制止说不用不用，我们如今也不甚渴，好好的何苦去伤害它，饱口福不如饱眼福吧。其实娥皇女英当时心思并不在薛荔上，她们留意上了满地的瑶草，和随处可见的杜若，并且由瑶草由杜若想到了烛光宵明，想到了木该，耕者，还有登比氏。这一路上，烛光、宵明、木该，因为采摘瑶草的果子，经过了多少的波折，其中还牵涉进去一个猓猓，后来木该又多次去采摘杜若送给烛光、宵明，木该的心事，娥皇女英何尝不知，杜若之为草，采之赠人，素有不相忘之意，可是如今，烛光宵明安在？木该安在？还有登比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硬要去采了一大把的杜若，让娥皇女英转手带给仲华，话刚落音，便没了声息，登比氏意思再明白不过，无非就是三个字：勿相忘。后代“勿忘我”之名，或许正由此而来。

这一夜，雨一直下个不停。

舜听到象的噩耗，一时急火攻心，人事不知，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若木和嗷反应敏捷，心想不是有玛瑙瓮吗，且以玛瑙瓮中甘露服之看是如何？后来果然见效极快，舜慢慢便苏醒了。

舜苏醒后忍不住一阵嚎啕，说上天怎么如此捉弄人呢？是对我虞仲华的惩罚吗？兄弟之间，山水阻隔数十年，音信全无，看看就要见面了，怎么忽一下就走了？众人见舜哭得伤心，顾不得山重水复，前呼后拥，拖的拖，推的推，齐心协力将舜所坐舟船，小半日工夫，便弄到了象的居处。舜见了象，那一份悲痛，顿时如喷泉，汹涌而出。

舜在这一刻，脑子里乱糟糟的，如江河中波涛，翻滚不停，想起自己这个兄弟象，心里有多少话要向他倾诉！可是如今说什么他也听不到了！当初年少时节，象在家庭中，因为时时受姆妈的怂恿，确乎给舜制造过不少麻烦，但是象所制造的这些麻烦，最后并没有给舜带来负面的影响，倒是激发了舜的一些潜力，不断地上进再上进，直至被四岳举荐，去了平阳帝尧的身边做了百揆，象在这时候似乎有了收敛，知晓自己的智慧远不如兄长，平时所作所为，根本上不得台面，因之内心里已是没了底气，于是转而自暴自弃，对生活失去了自信，后来因偶然机会结识了叔均，去他那里学习驯牛，慢慢觉出自己在这方面似乎有一些特长，做起来得心应手，大和姆妈虽不认同，难得兄长舜却认为此乃正道，颇为支持，谁知中途出了意外，因为自己的不检点，在郊野落入三苗狐功之手，辗转流落到僻远的荒蛮之地，再回不了蒲坂，直到大和妈姆临终，也不能见上一面。

舜如今面对象，真是百感交集，象一生的坎坷经历，虽非自己一手造成，但是三苗狐功如此对待他，分明是因自己而起，因此可以说，象其实是为自己而代为受罪，想到这一层，舜对于兄弟象，内心里倏忽升华了一种崇敬之情。

舜在象居处的有庳待了几日，亲眼目睹了有庳的民众，对待象的态度，一个个有如对待家长般敬爱，对象的后事的料理，可以说不遗余力，他们尊象为有庳侯，数天之内，便为之建了一个有庳祠，祭祀的虔诚，赛过自己的先人。舜悄悄问揭车，象在这里，曾有过功绩吗？揭车说怎么没有功绩，驯牛耕耘，便是他的首倡，他的用牛，百般爱惜，据他说这是承袭了帝舜爷你的家风，他说你在用牛时，手中的竹条子从不落在牛身上，而是击打预先搁在自己身上的一顶斗篷，牛听到嘭嘭嘭的声响，自然会警醒发力，不敢怠慢，可见象亦学习到了帝舜爷的仁慈友爱。后来象还异想天开，做了驯养野外大象的工作，并且取得成功，为我们减少了不少辛劳，我们因此都呼他象大哥。这位象大哥还为我们开垦土地出了大力——揭车说到这里用手指向前方山坡上一块宽阔庄稼地，地上粟米已然成熟，揭车说我们这个地方平时只会种稻米，象却打发人去北方弄了粟米来种，他说这里多山，山下种稻米，山上可以种粟米，可是山上全是林木，粟米如何种得？象这时就和大家说起帝舜爷引火烧荒的法则，就是将一片荒山用火烧过，然后用刀锄挖凿一遍，点播上粟米便成，这里的乡亲，习惯上称此为刀耕火种。（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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