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冬天格外冷,或许是那时气候还没有变异,或许是那时我们的衣服保暖性差。一进入冬月,就开始冷风寒霜的,一天比一天冷。而这时,地里的田里的农活已经结束,劳动了近一年的人们在这三个月里休养生息。大人们开始把时间花在家宅庭院里。男人在院里修补篱笆或家里物什,或者在劈柴;女人忙着做针线活和吃食;孩子们是坐不住的,大半天都在外面疯跑,都是很少烤火的,只有老人和猫整天守着灶火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
每天早上,我们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妈妈已经起来生火了,在地灶上生起旺旺的大火,然后才把我们喊起。地灶就是架在地上的灶,一铁三脚架三只脚扎进土就可以了。架上一黑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水,我们洗漱后就围着火边吃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去上学。
我们呼朋唤友的,不一会儿,一大堆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学校进发。学校在三里外,上课时间又晚,时间充裕,可以晃悠着去。寒冷的日子里,几乎每个人手都拎着一个小洋铁罐,这些罐子或深或浅,里面都燃着一堆小火。我爸爸是优秀老师也是能工巧匠,会给我做最精致的喝水竹箪,也能给我做出村里最精美的烤火罐子。他找来白色的搪瓷大碗,在两边钻两个小洞,用一根银白的粗铁丝穿过再拧成麻花,结实不滑手。罐子底部铺上一层火灰,就可以了。捡了小柴在罐子里烧起,就好像拎着一团火。路上,你得不时捡几根柴木棍加进去续燃。有时火快熄了,还得用嘴吹,或者拎起罐转圈,让风来吹燃,这样就风生火起。一会儿,柴燃尽,剩下一堆火屎,小罐里红通通的,可以烤好一会儿呢。其实,小时候的我们根本不怕冷,哪怕鼻子和手冻得通红。烤火是次要的,主要是好玩。看着小罐子里燃起红通通的火苗,特别兴奋。好几次,手法不熟练的,在转罐子时不小心,里面的火星倾倒下来,撒得全身都是,衣服被烤出小洞,身上全是灰。回家是免不了挨训的。我也有过几次,转时停下来力度没有把握好,里面的火屎掉在背上,瞬间,棉衣被灼出几个小洞。晚上在火炉边,妈妈一边训斥我,一边用红线在破洞处绣补了几朵小花,好像火星在衣服上炸出的一朵红火花。
如果遇上下雨天就惨了,一手打伞一手拎铁罐子,非常辛苦不说,地上的柴也不能烧,续火就成了问题。只能烤一段时间,就成了冷罐子了。到了学校,教室里弄得烟熏火燎的,于是老师不让烧火,铁罐子被排放在教室外边墙角,一溜各色罐子依次排着,蔚为壮观。但是冷了,可以到老师房间里烤火。这时的老师,一点也没有讲台上的威严,而是那么亲切友好,总是问我们一些生活小事,聊一些开心的事。至今仍记得暖暖的火光中,老师那慈祥的笑脸。下雨天,我们到老师那烤火的人更多了,就连最胆小的也怯怯地靠在最外围蹭暖气。其实我们也并不真怕冷,有时是为了把湿了的鞋和裤腿烤干。但更多的是借着由头和老师套近乎。
冬季里放学路上最欢快。不要担心上课迟到,也不要早回家帮忙干活,可以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于是,我们一拨子人像散兵游将一样的,三三两两地在那条蜿蜒的山路上打游击。这时,我们不像其他季节那样在山里追跑,而是在捡柴火烧自己的小铁罐子,比谁烧得火旺,转圈转得流畅优美。就这样跑啊,笑啊,烧啊,等回到家,基本上内衣都暖湿了,身上也全是灰,或者又多了几个洞。
放寒假后,每天没事,就三五个每人拎着自己的宝贝罐子聚在一起,从家里拿点红薯芋头粉条之类的,聚在村里的某个角落里,烧火烤东西吃。弄得满脸满身是灰黑色,才心满意足地回家。有一次,明军和弟弟躲在草垛边烧铁罐子,不小心留下了火屎在草上,星星之火就在半小时后燃了一起来,等到大家发现并把火灭了后,草垛就只有一小半了。这可是牛冬天的粮食和猪的被窝啊,气得他爸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从此,我们也长了记性,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烧火的。
遇上下雪,就更乐疯了。先玩雪,堆雪人,打雪战自是不必说的,还要打雪灶。把雪砌成一个灶,把罐子里的火弄出来,尝试着烧起来。一边烧,雪灶被烤得直流泪,最后哭湿了火。玩得双手红彤彤的,才捧着铁罐子烘一阵。然后又跑去玩雪。就这样享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极乐。
现在,随着生活的进步,烤火罐子已经退出了烤火的舞台,应该算是“古董”了吧。但在我的记忆中,它一直熊熊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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