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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胃口(二题)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深圳)王国华

肠粉

若无肠粉,早晨就不会这么慵懒,食客就不会那么苍老,头发也不会那么白。皱纹累累的老头和老太,坐在街边的小饭桌旁,颤颤巍巍把筷子伸向碟子里的肠粉。他们像镜子一样照着我。下了一夜的雨,微风荡漾,地面半湿半干,阳光还不是很热烈。时光在肠粉中一个早晨一个早晨地荒废。

店主是一对夫妻,一个收钱,一个做肠粉。做肠粉和收钱的速度一样快。都是一个接一个,中间无停歇。

中年男舀出一勺米浆,在铁板上一刷,上面打一个鸡蛋,所谓蛋肠。放牛肉、猪肉等,即肉肠。放几根生菜,是素肠。推进蒸笼里,一分钟后取出,用薄薄的铁铲将其卷起,咔咔切成几段,放入碟中。大酒楼里的早茶店,肠粉光滑洁净,不知怎么做出来的。街头的肠粉则皱皱巴巴,形似猪肠,曰“猪肠粉”,后慢慢省略,叫作肠粉。其酱料有甜有咸有酸。各家肠粉店常常因地制宜,馅料、调料、佐料变化无常。无统一,才有意外之喜和惊。

上学的孩子很少坐下来吃,他们一手端打包盒,一手拿一次性筷子,边走边吃。晨光追着他们往前走。我写过顺口溜《上学即景》:“睡眼惺忪弓着腰,一根油条嘴上叼。绿灯一亮撒腿跑,背后晃着大书包。”南方孩子吃油条的少,某天被我见着,忍不住发了微信。

每个周末给女儿买早餐,问她吃什么。那边还没说话,这边答案已经出来了:肠粉。

从东北到岭南,十多岁的她一度抵触。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不满。尤其食物,吃两口就停下,用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来抵抗变化。对肠粉亦如此。也就三五年间,她和同学约好吃早餐,都是吃肠粉。自己点早餐,也是肠粉。甘之如饴。

我接触肠粉比女儿早。当年和陈长林先生去北海参加笔会,早晨不吃酒店的自助餐,跑出去瞎吃,每人点了一个肠粉,不同口味,换着吃。到深圳后,楼前楼后的早餐店全部主打肠粉。我尝过几次新鲜,现在还要找油条喝豆浆。我喜欢这个地方,认可这里的环境,是除了饮食之外的其他事物。南移之后,想法悄悄改变,生活观颠簸定型,唯胃口固执着少年时打下的基础。

好在女儿正少年。

腌面

腌面和腌酸菜有什么不同?腌酸菜是把白菜按进酸菜缸里,加盐,盖盖儿,发酵。拎出来冰凉焦酸。腌面莫非是把面按进面缸里腌制?

摆在我面前的,其实是一碗拌面。服务生一手持碗,一手持筷,不停地搅拌,一边拌一边走,酷酷的感觉。端的过程依然是制作过程,直到放在食客面前才算制作完成。

腌面的核心应该是猪油。猪油拌面。现在都讲究健康了,只吃植物油。

猪油是不健康的表现,但是真香。

香港美食家蔡澜就推崇猪油。他的口头语是“妈妈做的菜最香”。电视画面上,白头发的他,身边坐着两位清凉美女。他伸出筷子指指点点,说,你尝尝这个。美女像绣花一样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嚼一嚼,夸张地说“好滑”。蔡澜露出心满意足之神情,忽出言:“嗯!肿腰嘎滴(还要加点)猪油”。

我们老家河北阜城县称猪油为“腥油”。腥油并不腥。香。雪白的一坛子,凝脂一般,是一家人全年的重要补给。小时候偶尔吃炒菜,被香晕了,问是什么。母亲指着坛子说放了腥油。趁父母不在家,兄弟两个各挖一勺放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吐。

猪油是穷人的狂欢。是极端的念想。好多地方的穷人美食逐渐变成全民的美食。时间再长,成了一个地域的传统文化。

面弯弯曲曲的,像卷发。广东这边的面大部分都这个样子。北方人觉得还不如直接煮方便面呢。

必配一碗例汤,猪肝枸杞汤。枸杞叶子煮熟以后,润滑,咕咚一下咽下去,食道颇舒爽。本地人说有润肺功能。嗓子和肺有什么关系?直觉替代药效,也算南粤传统文化吧。广州有位煲汤大师,六十多岁过世了,当时媒体上好一番讨论,说这还算什么养生呢。

我觉得也算是养生。养生不一定长寿,活着的时候开心就叫养生。养生又不是养寿。

在街头发现一家新的腌面馆子,拍下来发给朋友。他是客家人,老家在蕉岭县,隶属梅州市。梅州是客家人的老巢。腌面是客家美食。我问朋友是否正宗,他回复说绝对正宗。

正宗不正宗的,还得常吃的人说了算。

过客最好抱旁观心态,能享受就享受,不能享受就远离,不要深度介入。

(王国华,河北阜城人,现居深圳。中国作协会员,《读者》杂志签约作家,深圳市杂文学会副会长。已出版《街巷志》《谁比动物更凄凉》《书中风骨》等十八部作品。曾获深圳青年文学奖、冰心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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