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鹏走出书记办公室的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摊上事儿了。
在这个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小镇上,正鹏的妻子骂街引发了街坊的一阵骚动,原因是镇委书记的小儿子在他家开的便利店里前后赊欠了五千多元的零食,多次讨要无果。这还不够,妻子跑到书记办公室论理时,又赶上组织部门考核他。
正鹏刚捞了个部门负责人一职,却被妻子一下子搅黄了。他心里清楚,得罪了领导,后果很严重。
晌午时分,正鹏下班刚走出机关大院,妻子气喘吁吁跑来说,昨晚店铺内自来水管爆裂导致仓库内所有商品全被水淹了,清理了一上午,一样都没用了。闻此言,他感到从未有的沮丧。
回到单位分给他的那间小房子里,正鹏像丢魂似的,耷拉着脑袋,目光有气无力打量着,不经意间,双眼停留在了门背后的一根竹扁担上,那条竹扁担,是他祖父传下来的,扁担泛着光泽,向世人默默倾诉着生活的艰辛。父亲传给他时,扁担已经弯了,是被祖辈们一辈一辈扛弯了的,扁担弯着弯着,也渐渐合成了岁月的年轮。
正鹏拿着扁担轻轻擦拭灰尘时,一个念头倏忽从心底冒出:扔下铁饭碗,带上扁担闯世界去。
辞职信递给了镇委书记手中,书记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脸,正鹏已猜透了他的心思。
戊子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正鹏决定这天去南方以南的地方淘金。启程那天清早,东方已发白,阳光穿越云彩的缝隙,绽放出万道霞光。正鹏用扁担挑起的行囊中,有简单的衣物,有他喜欢吃的油炸洋芋片、渣辣椒炒腊肉。
行走在这座海滨城市的街道上,正鹏感觉空气挺不错,带着一点温润的潮湿,偶尔,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在人才市场,人群中散发汗臭味、烟味、狐臭味、尿骚味夹杂着饭菜味扑鼻而来,直想呕吐,他第一次感到生活不易。站在面试区,引导他面试的是一位典型的江南女子,有着清丽的面容、微蹙的眉黛和一颗七窍玲珑心。面试官没等正鹏自我介绍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操着浓烈的吴语口音说了三个字:“进车间。”正鹏很委屈,按他自己的想法,头冠的公务员这顶帽子,至少当个管理者吧。
几天下来,正鹏才发现,在这座城市打拼,只有中专文化的他,要想找份好工作实在是不容易。眼看钱包一天天在瘦小,他只得靠打零工浑浑噩噩度日。
一天,正鹏得知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招办公室主任,月薪五千。他心动了,便想去试一试。但想到自己没有足够的学历,便找人办了一张假的大专文凭,将自己的简历通过电脑投入这家公司邮箱。没过几天,公司便让他去面试,想不到当日即被聘为公司办公室主任。
这家公司老板是新加坡人,脾气十分暴躁,只要职工做事稍不顺他的心,便会不分场合、不顾情面,粗鲁地骂人。公司职工无一幸免,正鹏也不例外。一次,老板又在他面前娘炮,正鹏认为当着众多客户骂自己,很失颜面。当天,他离开了工作八个半月的工作岗位。
来这座城市一年多了,正鹏只顾匆匆赶路,从没闲下心来欣赏城市的风景。这天晚上,他在老乡的带领下,第一次走进了城市南边的古城,古城的夜晚真的很美,一片灯火煌煌的夜景下,旧式的牌坊,古典的楼阁,还有一扇扇雕花的老窗,半开半掩,不知为谁倾诉着风情。路的两旁是仿古的宫灯,院墙上、檐角边、树枝里,被星星点点的灯火围绕,似银花绽放,璀璨迷人。正鹏和老乡们纷纷用手机玩自拍刷微信,一路嘻嘻哈哈。
“你们快看,家乡正在举办女儿会呢,好热闹啊!”一蔡姓老乡惊呼。
正鹏迅速打开手机,一幅幅优美的“女儿会照片”跳入眼帘。视频中,姑娘们毫不避讳地在年轻小伙子中找寻自己的意中人,而小伙子们看到中意的姑娘便会上前搭讪,聊得尽兴,买下女方的货物以表爱意。一首首表达爱意的情歌更唱得芳心四动。
“这是什么地方,真好看!”几名当地人凑到正鹏手机前问道。
“我的家乡!”
当地人纷纷摇头。
“世界上含硒最多的那个地方,大峡谷,水杉王……”正鹏用手比划着。
“跳摆手舞”。老乡们有些着急了。
“妹娃儿要过河,哪个来推我嘛?”
“还不是我来推你嘛。”一名本地男子终于搭上了腔。
“嗨呀,我这个‘苕脑壳’哟!”正鹏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此时,一个商机如火苗般在他脑海里窜出。
十月,南方的绿叶依然招摇着,在开往恩施的动车上,正鹏带着老乡海棠、玉萍、铁牛等往家里赶,这次,他没给自己的老婆打招呼,生怕老婆又骂他“神经病。”他们这次回来,是想用民族符号为民间工艺品“穿衣戴帽”,带领乡里乡亲闯出一番事业来。
“我建议办一个传承培训基地,组织老百姓免费学习木匠、石雕、篾匠、打草鞋、弹棉花、造纸、纳面鞋等民间工艺,今后,老百姓制作出来的民间工艺,我们实行保底销售,增加他们的收入。”老乡若峰边说边用手在空中画了几一个圈。
“要的!要的!”大家纷纷点赞。
正鹏用扁担挑着行李悄悄溜进自家小院,他想给妻子一个惊喜。此时,庭院深深,淡月如钩。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水杉树叶,在窗帘上投下暗暗的光斑,院子里缓缓流淌着沾满鲜花芳香的空气。
“扁担弯弯三尺长,钉铜钉在青石板上;扁担弯弯三尺宽,懂事的娃儿进梦乡……”听见妻子用儿歌哄儿子睡觉,正鹏感觉心窝子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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