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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都能轻松地握手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彭介勇

闪小说具有什么特质?从“闪”字就可以窥出一二。有人说,如果小小说是诗,那么闪小说就是诗中的绝句。这一比较比出了闪小说体制的小,即比小小说还要小。其实仅仅注意到闪小说的体制短小是不够的。从创作角度看,闪小说的创作来源于灵光一闪,需及时捕捉,否则一闪即逝,悔之无及。从阅读角度看,闪小说的阅读无需占用较长时间,能够在电光一闪之间完成,呈现碎片化和快节奏的现代阅读景观。不过高明的闪小说作者从来就没有过只为了“闪”而放松对思想性、艺术性的强劲求索,正如杨秀建刊登于7月23日《团结报》“兄弟河”的《闪小说三题》,阅读固然可以如闪电一划而过,而刻在读者脑海里的却一定不是浅浅的印痕。

《闪小说三题》就其题材范围而言,应该划归官场讽刺小说系列。需要预作说明的是,在我的观念里,现在意义上的“官场”只是旧官僚习气的代名词,“场”的含义基本不复存在,与通行的“领导干部队伍”概念不可相提并论。而我行文时之所以仍沿用“官场”一词,就是因为“官场”与“领导干部队伍”两个概念之间具有本质的鲜明区别,不至于被人误读。不过,尽管两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但旧官僚的某些习气和作风会不会残存于当今的某些人身上呢?我们恐怕难以完全否认。实事上,这些残存的旧官僚习气会影响到领导干部队伍的建设,因而受到负责任的小说家的辛辣讽刺和严厉批评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闪小说三题》包括《醉酒》《同病》《手疾》等三章。概括地说,《醉酒》写的是退休牛局长赴新任孙局长酒宴而备受冷落的沮丧和自省,《同病》讲的是体检后的小徐发现自己与董主任同病后的窃喜和期待,《手疾》叙的是即将退休的孙科长与牛处、汪局握手时因紧张而无法抽脱的无奈和尴尬。三则闪小说,选取三个生活横截面或片断,从不同角度揭露了官场陋习,批评了官场畸形人格,具有一定典型性。

综观《闪小说三题》,三则闪小说自成一个内在系统。《醉酒》的牛局长是退休领导,《同病》的小徐是想当领导的小青年,《手疾》的孙科长是即将退休的小领导。这三个人物代表了官场人生的三个重要阶段,即在职(入职未久)、将退休、已退休,并构成一个基本完整的官场人生流水线。一般来说,在职初期,大多官员会有成为“领导”的暗许,将退休时又将有失去“领导”职位的焦虑,已退休的则可能会有受到不是“领导”的冷遇。虽然三则闪小说并未依照这种顺序排列,但客观上已经形成了这样的阅读链接。其实,把受冷遇的退休牛局长放在三则闪小说的最前,好比倒叙手法的运用,结局在前,摄人眼球,足以产生彰显主题、强化讽刺的艺术力量。退休牛局长的受冷遇就像立在官场终结点上的一面哈哈镜,放大了小徐可笑的心理期待和孙科长可怜的心理紧张,带给读者强大的思想冲击和深刻的心灵震荡。它告诉我们:只为做官而做官的官场旧习是应该受到鄙视的,只为做官而做官的领导是不值得羡慕的。不论在位如何风光,也禁不住退休的折腾。《醉酒》开头这样描写牛局长:“牛局喝酒,十回九回醉。醉了的牛局,脾气大,爱训人……”试想,一个只醉酒、脾气大、爱训人的领导充其量只是一个披着领导外衣而完全没有领导精神品格的人,他能获得群众的永久尊重吗?当然不可能。借官位而树官威的牛局在位时的做派已经预示了他退休受冷遇的必然性。因为那样的官员只能是职一退而惠不存、位一失而威不在。可是不明就里的小徐(《同病》)似乎仍期待着空有领导的外衣,想借“同病相怜”而成为第二个董主任,殊不知这样成了董主任又如何呢?他的官场人生结局也不过是牛局长第二罢了。而最可怜的大约还是孙科长吧?已到退休年龄还是没有看透官场潜规则,卑微地想“不能让握手损害自己形象,更不能让握手破坏领导心情”,与汪处长握手竟然紧张到需要去医院手术才能松开的程度。我们真想问问他:你就不能与牛处、汪局平等而轻松地握握手,然后高诵“我不带走一片云彩”吗?如果官员对为什么做官、怎样做官的道理都不明白,那么,我们所深恶痛绝的官场人生必然在在职风光——将退焦虑——已退冷遇的系统内循环,周而复始。只有砸碎可怕的循环系统,才有可能彻底消灭旧官场旧官僚的习气,进而建立风清气正的干部队伍。

《闪小说三题》展现的是官场人生和官僚人格,但在单篇小说表现上却呈现出不同的艺术特质,反映出杨秀建闪小说写作的艺术自觉。《醉酒》的突出特点是抓住了细节、利用了误会。细节如:“孙局落座,瞥一眼牛局,嘴角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这大概是新任孙局长最意味深长的“笑”了。他为什么笑呢?是因为可怜退休的牛局不可能再拥有被敬酒的优越却浑然不知而解气地笑呢?还是因为明知自己尽管一再拒绝也能得到所有人的频频敬酒而自得地笑呢?我想都是有的。孙局长大约就是为了看看退休牛局长的狼狈和自己的春风得意而设下的酒宴吧?而刘主任赶出去送别黯然离席的牛局则是误会法的典型运用。对刘主任的相送,牛局由“有点过意不去”到彻底失落,似乎可以看成牛局沮丧的高潮和清醒的最后一计重锤,让人忍俊不禁又酸酸涩涩。误会法的运用丰富了情节元素,创造了心理的巨大反差,幽默和讽刺也就自在其中了。《同病》的心理展示特别出色。小徐得到体检报告后的“发愣”到知道与董主任同病后的哼歌以及再到与董主任同复检同结果后的心理新期盼,含蓄地披露了小徐想得到领导器重以及借“同病”而晋升“同位”的心态,脉线清晰,层层推进,这在闪小说的短小篇幅里实属不易,标识了作者驾驭闪小说的高强能力。而《手疾》的反复手法显得格外老到。孙科长握手而无法松开的现象只在与大官握手时才会出现,而且官位越高紧张的表现就越加强烈,如与牛处握手只需“猛拍”肩膀即可松开,与汪局则非上医院“注射”“一针肌肉松弛剂”不可。为了坐实孙科长的这一“诡异”,作者不惜让其反复验证:先是“冷不丁伸出手跟朱副科长和小李握起来”,然后回到家“又握住夫人的手使劲儿摇晃”,都可以握、松自如,脑不失灵,手不失控。从艺术上看,反复验证延迟了小说行进,强化了孙科长的心理紧张,表现了孙科长的人格卑微,且为其更大丑态的出现埋下了伏笔。孙科长的“握手心理”在其他官员身上会不会也有呢?应该会有的。未退休时牛局长的下属应该会有,董主任的下属小徐也应该会有……因为,人格的不平等是旧官场最大的问题之一。用现代理念分析,人格固然有崇高和渺小的区别,但它与职位高低本没有必然的联系。握手也不过是一种基本的礼节。每个官场人假如都能平等、轻松地握手,体现出的就是官场生态的清明和健康。

《闪小说三题》讽刺和鞭挞的“官场现象”,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和针对性,杨秀建的小说是有意义的。但是,这种少量“官场现象”不可能损害当今领导干部队伍为人民服务的总体特征和根本取向,这应该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自信。因此,杨秀建对创作原则的坚守和尺度的把握又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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