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县财政局胡局长被省监察委带走调查后，那些自认为资历足够的人都在活动，觊觎这个宝座，唯独现任牛头镇党委书记廖春生心如止水。

“兄弟啊，都讲不跑不送，降职使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他玩得好的劝他，“你是真不懂规矩，还是装傻呢？”“规矩我懂，但我不屑干。”廖春生笑着说，“你说的那个是以前上不了台面的‘规矩’。十八大以后，规矩改了。”

不久，廖春生就接到县委组织部电话。谈话前，黄部长告诉他，县委县政府集体开会研究，决定由他来主政财政局。黄部长还语重心长地说，一定要吸收胡作为的教训，洁身自好，营造风清气正的工作环境……

当晚，一些好钻营的得知消息，很快就提着礼品，以向他祝贺作借口，挤满他家那25个平方米的客厅。好说歹说，廖春生终于让他们拿着各自带来的名烟名酒回去了。

等人散尽，廖春生去阳台抽烟，才发现阳台角落里还有十多条名烟和十多瓶名酒没有人拿走。“芳，你晓得这些礼品是哪几个拿来的吗？”廖春生问老婆芳草。“不晓得？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把我都搞懵了。”芳草笑着说，“老公，你准备怎么处理？”“这还不简单。”廖春生笑，“明天提上车，交廉政办公室就成了。”

很快，就有风言风语传开来，有说廖春生作风正派的；有说廖春生不近人情，假正经，嫌礼品轻了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听到有关自己的风言风语，廖春生付之一笑。

没隔几天，这些人又来了。当然，这次是轮流上门，又都空着手，众人一起聊家常，谈时事。廖春生暗想，这下终于把行贿之门关上了。

周末，廖春生和芳草打扫卫生，这是两口子的惯例。芳草在取沙发海绵垫子准备拆下洗涤时，竟然在垫子下捡到四张银行卡，上面都写有持卡人的姓名和密码。

“老公，老公，快过来。”芳草着火似的喊了起来，“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廖春生书房里跑出来，以为是芳草又发现死老鼠或是什么小动物。芳草在城里长大，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矫情得很。每次见到螳螂等小动物，都要夸张地大呼小叫。

“怎么了？”廖春生边跑边问，当看到银行卡时，笑说，“银行卡啊，不认识？！”

“谁不知道是银行卡？”芳草不满地说，“我只是感觉很奇怪，怎么你们男人都是这么丢三落四呢？”“嘿嘿嘿嘿——”廖春生笑，说，“丢三落四？你错了，人家是特地以这种方式送给我们的，明白吗？这是时下比较流行，比较巧妙的行贿方式。”

“什么？送我们的。”芳草问，手突然颤抖起来，打摆子似的。又像端着一盆火，烫手得很。“我的个亲娘哎，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呢？”

“到ATM查查不就知道了？”说着，廖春生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于是嬉笑着说，“想要吗？想要你就拿着，想买什么自己去买。”

“什么，你叫我收下自己用？！”芳草问。

“当然。”廖春生还是笑，“人们常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送上门的财喜，不要白不要，你说是不？”

“不是！”芳草打断廖春生，说，“哼！我算看明白了，你以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廖春生继续嬉笑着。

“以前说到行贿受贿，贪污腐败，你总是义愤填膺。没想到局长的板凳都还没有坐热，你就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说的了？廖，春，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收这些卡，不等上级找你，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芳草痛恨得一字一顿地说，“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养小三小四啊？”

“怎么可能呢？”廖春生见芳草认真，急忙说，“不就开个玩笑嘛，还真信了。”

“哼，开玩笑，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芳草气愤地说，“你们男人都是这德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唉！早知道你会当真，我就不开了。”廖春生懊悔地说。

“这么说，你不会收？”见老公后悔的样子，芳草说。

“当然！芳，这样给你说吧，要说我看到这几张里面不知存有多少钱的银行卡不动心，那是假的。”廖春生认真起来，“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能走到今天不容易，离不开你的付出和支持。所以，为了你，为了孩子……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放心吧，啊。”

“吓死我了。”芳草回嗔作喜，“老公，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你可要答应我，一定要管住自己，好吗？”

“放心吧。”廖春生说，“有你这个贤内助监督，我绝对不会走错路的。”

“这就好。老公，说来你可能都不信。听到你当财政局长的消息，我非但不高兴，还很担忧。”芳草边说边依偎了过去。

“是啊，我也是这种感觉。”廖春生搂着芳草走到沙发上坐下，感慨地说，“这位子太引人注目了，很容易被人拉下水。再说权力这东西太像毒品，容易使人上瘾……放心吧，我会守住底线的。”

“嗯。”芳草说，“老公，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四张银行卡呢？”

“这个——”廖春生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没有想好。”

“老公，”芳草说，“找个合适的机会退还他们的吧？要不，就直接上交给廉政办公室算了。”“不行。直接退，很尴尬的，还得罪人。”廖春生摇着头说，“交上去更不行，那会断人家的生路……”

“哦，得罪人和遭人恨这个我知道，可怎么会断送人家的生路呢？”芳草问。

“你知道吗？县委县政府刚出台文件，不仅对受贿的进行严肃处理，对行贿的人也要进行党纪政纪处理，数额大的会被开除公职。你说，我能把这些交上去吗？你记得不？上次我交的那些烟酒，人家要我报出行贿人的姓名，我好说歹说才蒙混过关的。”

“退又退不了，交又交不成？”芳草忧心忡忡，“那你说怎么办好？”

“这——”廖春生一时说不出来。他摸了摸脑袋，突然眉头一皱，轻松地笑了起来，“芳，你看这样好不？咱们这样处理……”

“妙，妙极了。”芳草连声称赞。

时光荏苒，又一年的年关很快又到了。

那些失落银行卡在廖春生家的干部，家里不时有带着土特产的贫困学生、老人登门给他们拜早年。听着来人满嘴感谢的话，都如坠迷雾，老半天摸不着头脑。等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一个个脸臊得像猴子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