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撮箕坡纪事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田二文

撮箕坡纪事

湘西山多坡众。一面面山坡或得名于居于此地的庄户人家的姓氏,像张家坡、陈家坡什么的,无疑是清一色或占多数的张家人、陈家人盘桓在此;或得名于山坡本身的奇形怪状,像猪娘背、龙腾坡什么的,坡一定生得堪比瘦骨嶙峋的母猪脊背、穿云破雾的飞天神龙。撮箕坡属于后者,它像极一只挂在山腰的若大撮箕,三面环山,一面敞口。这儿是一个叫阿扎河村的一个自然寨,真正的中国行政区域神经的最末梢。

单位派工作队参加阿扎河村精准扶贫工作,我作为分管领导自然无法置身事外,相反阿扎河的大情小事、悲喜冷暖变得同自己的生活紧密交织,于是撮箕坡的平实光景与坚守形象织成的一幅图画时刻在我的脑海翻卷倒腾,撩拨我的心弦。

连接通村公路的进寨道路像直伸的树枝一路向上,越过寨口,地势变得豁然平坦,公路却迂回起来,把20多栋古朴民居悉数揽在怀里。

这里充满乡村固有的气息,大树林、老房子、遍地田土……这些深藏乡村味道的子午卯酉,在时光的安详里恒久地守望。寨口那片风水林古木苍天,碧影重重,入寨可见三五七八十棵本地高大梨树立在房前屋后、田坎土边,为人们提供酸甜果实的同时,忠实地看护着淡然宁静的古寨。20多家宛如一粒粒谷子盛在硕大撮箕之中,村民学着去适应环境,追逐公路定居,抑或干脆跟上城镇化的脚步奔向城市。虽然,部分木质民居因为人去楼空,年久失修,变得天通地漏,有的甚至柱腐梁朽,断骨伤筋訇然倒下,粉身碎骨瓦砾一片,但那一幢幢土家特色建筑——吊脚楼依然昂起头颅,努力回味昔日的无限荣光,在当下的风剥雨蚀面前引颈向天歌。尽管曾经作为农民命根子的土地,有的“一朝春尽红颜老”成为“弃妇”,被撂荒在一边,但走在田间小路上,更多看到的是一片片葱茏庄稼伴着泥土的芬芳随风起舞,构成大地的主基调,尤其寨中那丘面积8亩、多家享受承包权益的大田,被人租下养殖稻花鱼,让风吹稻花溢香远的光景给人以激动和温暖。

在凋敝、衰落成为人们关注当下一些乡村图景的定论时,撮箕不仅留住了村庄形式上的日常,更蕴藏着一种吃苦耐劳、人穷志坚的精神,挽住僻壤的陷落。伴随一次次造访,梅老头、平哥等人的守望故事在我心中垒起丘壑。

梅老头姓彭,因名字后面一字为梅,大家管叫他梅老头。梅老头年逾古稀,十年前已纳入五保对象。他那腰圆体壮、老花镜后透露出坚毅目光的形象,颠覆我对五保老人体衰羸弱的习惯认知,狐疑他真是五保户。老彭不仅形象突出,表现也特另类,每月国家的救助金足以让他过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闲适日子,可他偏偏要在牛倌和耕夫的道路上踯躅前行。每年四五亩土地的耕种劳其筋骨,四五头肉牛的养殖累其身心,劳动成果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其戴着贫困户帽子的弟弟一家。他的做法让周遭人冷嘲热讽,躺在建档立卡户薄上的邻居李老三挖苦他,“梅老头,我们小你一大截,都没去勤爬苦做,泥巴盖齐肩膀的你何必老鼠子养儿给猫攒劲”,对此老彭付之一笑,反讥以唇,“懒死懒死,懒了就会死。我活动着既给水旺家解决点实际困难,也减轻了国家对这一家人的救助负担,两头赚哪里不好?”

忠厚老实、五十翻坳的昌平,全寨老小呼其平哥,他也是撮箕坡彭氏家族绵延瓜瓞的一枚果儿。贫穷带给他梦断家室的命运,与耄耋母亲相依为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涌入打工潮流,行东走西,挣钱养老和喂养自己。七八年前,是“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拽回了他这只放飞的风筝,回到撮箕坡,在一亩三分地里刨食,摆渡母子一日三餐的生活之船。

因为放弃外出务工回家陪侍母亲和每到冬天寒夜将母亲的双脚捂在胸前取暖,昌平的表现为他赢得大孝子的美誉,就冲这一点,评议精准扶贫户时,他的呼声很高。但旋即有人跳出来反对,理由是他身强力壮,不残不疾,无病无痛。对此昌平不去理论,倒是乔保替他鸣不平,“平哥,扶贫户评定既不是称秤,也不是尺量,我们评不上没有怨言,你为了照料年老多病母亲放弃务工,少了收入,为什么不争一争?”“好日子不是靠争当贫困户得来的。国家能帮一把,好;不能,我自己多蹬几脚。做人要有志气,争穷并不光彩。”昌平坦然向众人陈辞自己对评选贫困户一事的看法。他家最终没评上建档立卡户,他不恼,并且不久来了一个大抉择,带上母亲离开风雨飘摇的老屋场,找一处柴方水便之地建起新房子,在水井到住家之间千镐万锄地开出一条道路来,两旁遍植桃李果木,门前筑上一口鱼塘,让春天的芬芳、夏天的浓荫、秋天的果实、冬天的收藏温暖母子朴实平淡的生活。

袖珍撮箕坡,在乡村嬗变的大浪淘沙中从容不变,随遇而安;苍茫撮箕坡,苍穹为卷,刻画出灵与肉相兼、兴与衰共备的乡村影像;生生撮箕坡,大小寸孔的湘西之窗。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