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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每一个日子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村里一个爷爷去世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村里一有人去世,家家户户便大难临头似地关门闭户,在外面玩的孩子都被大人叫回家去了。听不到说笑,也不见人在外面走动。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也是慌慌张张,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长大后才知道,我们那地方有一种迷信的说法,人死后,鬼魂会在村里游走,带走那些在外面的人,直至出殡。这是后话)整个村庄风声鹤唳,死气沉沉。但没有一个大人会回答一个五六岁孩子的这些问题,那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那个老爷爷慈祥和蔼,他以前总是笑眯眯地和我们说话,还把他女儿们送给他的香蕉、橘子、糖果、饼干分给我们吃。所以我并不怕他。我决定去看个明白。

我从祠堂里一个偏房的门缝里往外看。祠堂里香烟缭绕,神台上一对素烛跃着火头,祠堂正中是一口黑漆的棺木。几个大人神情紧张地忙碌着,准备铁锹、煤炭、石灰……谁也不会想到几步之遥的偏房里还藏着一个孩子。不一会,有两个大人用一块门板把老爷爷抬来了,他直僵僵地躺在门板上,脸上盖着几张黑黄的大烟叶。

我看到让我惊骇的再也忘不了的一幕:几个大人一脸肃穆地把老人从门板上抬下来,放进那口黑漆瘆人的棺木里。他们开始往棺木里铲煤炭,铲石灰。然后盖上沉重的棺盖,最后用粗长的钉子死死地把棺盖钉上……老爷爷怎么呼吸,怎么看呢?我那时并不知道人死了是不要呼吸,也不要看的。他也不会呼吸,也不会看了。

自此,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活在极度的惊恐里。总是午夜惊醒,漆黑的夜像倒扣的沉沉的棺木,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害怕得要惊叫,要呼喊,即使现在我还能感受到一个孩子延及神经末梢的那种无助和惊恐。我不敢告诉我的母亲,她会笑我又多想了。那时我就盼着天亮,在焦灼的等待里,时间似乎静止了。焦灼的等待是最使人疲惫的,我后来支持不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再次睁眼醒来,天已经亮了。我赶紧摸摸我的脸,我的胳膊和腿,我惊喜地发现,我竟毫发未损。鸟在屋后的树上叫着,母亲在院子里“咔嚓”“咔嚓”地铡猪草,猪在圈里瓮声瓮气地哼哼着,鸡在草坪上欢快地扑扇着翅膀……一切如常。我没有死,我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一骨碌跳下床,欢天喜地地走出门去。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全世界,告诉给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忽然一切都那么可爱、美好起来。不再觉得苦楝树上掉下的果子又脏又臭,竟觉得那“啪嗒”落地的声音,是那么悦耳,那么动听,竟有空山松子落的意趣。也不再觉得那些水葫芦一夜间霸占整个池塘可恶,反而觉得晨风中摇曳的蓝色的水葫芦花是那么好看,像一群可爱的翩翩然的仙子。就连那撅着屁股蹲在门口刷牙的小伙伴我都觉得那么亲切可爱,虽然昨天我们还为了一块泥巴争得面红耳赤,几近要大打出手……

后来,我终于明白死亡是每一个人必然的终点,就像树上的果实,熟透了,便要落回大地。这多少让我有些惆怅。我是希望像村里的老人们讲的吕洞宾、铁拐李那样长生不老的,世界多美好啊!春有百花,有莺儿燕子,有苍粑,有野笋,有杜鹃声里斜阳暮;夏有蝉鸣,有流萤,有冰棒,有唆螺,有星空下的乘凉;秋有雁噰,有霜白,有河蟹,有高笋,有落叶满地人不扫;冬有落雪,有冰溜,有米粑,有大头菜,有围炉夜话……

不过行年渐长,慢慢地也就坦然了。但从此也就明白每一个日子都是掌心最贵重的珍珠,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有那么一小捧,珍贵得每一粒都不能浪费。

人常说人生百年,百年是不常有的。但纵使百年,也是“百年梳三万六千回”,也总有梳完梳尽的一天。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顺利利地活够百年。人生路上磕磕碰碰,崎岖不平,有太多的不可预测,明明今天还好好的,可能明天醒来就再也不见了。其实啊!我们活着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叨天之幸。迎面的清风,投眼的翠色,附耳的鸟鸣,扑鼻的花香……哪一样是我们本该有的?都是上天对我们最为厚爱的恩赐,是我们无以承受的天宠,我们要怎样心怀感激?

我从此为人生中的每一个日子而感恩了。当我睁眼醒来,看到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来,听到窗外欢快的鸟鸣以及楼下巷子里小贩的吆喝,我总感激得心生虔诚,我又可以奔赴一切的美好了。赏不完的好景,读不完的好书,使不完的力气,一切刚刚好。

感恩人生中的每一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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