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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表哥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王明辉

三表哥走了。享年六十六岁。那天是旧历己亥年十月十八日。小姐夫打电话告诉我的。

我们那里,很有意思,有两个哥哥的,叫大哥小哥。同样,也就有大姐小姐。我的两个姐姐,都嫁给向家人。

意想不到。一周之前,三表哥脑梗,紧急手术,很成功。晚上表侄儿发起水滴捐,我捐了千把元。默默祈祷,吉人天相。没想到,心肝脾胃肾,积劳成疾,终于走了。

三表哥是大舅的儿子,与二表哥是亲兄弟。大表哥和幺表哥是幺舅的儿子。二舅只有一个女儿。

二表哥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二表嫂独自带大了一女三子,不容易。独自二字,稍稍打一点折扣,因为重体力活,如耕田犁地,三表哥当仁不让。三表哥自己也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他与三表嫂共同劳作,不容易,苦。

三表哥走了。有的亲人说他划不来,几个孩子成家立业,他可以享享福了。可是他走了。也有亲人说,农村人反正都苦,几个孩子都长大了,过得不错,值。

十月十九日,我要作会前准备,二十日州诗联学会第六次会员代表大会,我要作工作报告。二十一日得空,刚好去宅么洞,三表哥大葬夜。侄子开车,我家大嫂,内子,一起去。

人很多。四面八方的亲戚,打工的村民,都来了。我的辈分高,满寨人喊表叔、表公公。老一点的,认得,小的,大多认不得。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认不到。三表嫂似乎悲伤得木讷,一声表嫂,忘记答应。我家大嫂,一下子跪了下去。我一把扯起来,说你是嫂子,不要跪拜。她忍不住笑了,是不要跪。

我到沐恩台,送奠仪千把元。然后,站在那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悄悄用衣袖揩了揩,决定到寨子里转转。

大舅的木房子,撤了一半,二表哥的大儿子海老修了砖房子。另一半木房子还在,是大表哥的,但铁将军把门,他也不住,和儿子住别处的砖房子。我在这里,见到七十多岁的堂表哥衡佬,他在破篾条,抬丧用的。我们唠起家常,也唠起三表哥。

表哥们待我很好。我十五岁上高中,寄宿,长虱子,长疥疮,室友们大多穷,不知谁传染了谁。能干的室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炸药,大家满身涂抹,痛并快乐着,居然也都好了。但学费仍然不免青黄不接。大哥无法,带我到大舅家拜年。二舅早逝,二舅妈那里也拜年。幺舅也早逝,幺舅娘改嫁邻近寨子,不好去。几个表哥,除了幺表哥城里当合同工,都慷慨打发十块钱。

那时,最大面值就是十元。积攒十元,我不知道表哥们要积攒好久。这样好几年后,我上大学了。电话打到公社,公社带信到我家。我跑到王村二中,三十多里,真的是跑去的。取了通知,天色已晚,我第一次奢侈地买了一包一毛钱的节约牌香烟。靠香烟的微光,我走了十多里,到了塔科表哥家。

乡里人以为武汉只有武汉大学。王家寨人如此,宅么洞人也如此。我固然被当作才子,哥嫂也有无比的光荣,收获许多赞美。他们盘我读书的,哥嫂恩重如山。那时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老年糊涂,全靠哥嫂。同时,我心里也深深铭记着表哥们的恩情。

还没有完。读大学时,王家寨农活忙,表哥们、表嫂们、表侄们,成群结队上来帮忙。帮的是哥嫂,也帮的是我。大学毕业,舍弟刚好上大学,我又帮他。侄儿侄女大了,要读书,我也帮,舍弟也帮。至于宅么洞人,我帮得少。但人生在世,不免三病两痛,我就帮忙找医生,稍微送点钱。多年如此。内子贤惠,从无怨言。我俩也收获不少的赞美。

几个表哥,都有乡村式幽默。尤其是三表哥。我小时候胆小,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得得体。记得拜年时,最爱问阳春好不好?“阳春”,“年成”的意思。三表哥见我一本正经,就回答说,羊春好,牛春也好,人也好,大家都好。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我结婚那年,三表哥带他两岁儿子来吉首,瞧点感冒,硬要孩子在婚床上滚几下。我知道,他希望将来我们生个儿子。一番好意。

后来的情况是,生的是千金,现在读研究生了。大表哥家的长女,三表哥的女儿,都带过这个学霸千金。

回忆总是温馨的,湿湿的。和衡表哥聊了半天,就有人喊表叔,开饭了。一屁股坐下来,舍弟就说,对面是二舅家的英表姐和姐夫周工程师。周工程师初见,老帅哥,好酒,我已经戒酒,舍弟陪他喝。我才想起,这是舍弟幽默,表姐夫乃瓦匠,农村里过去大多是木房子,瓦要得多,作为手艺人,他们的经济条件还是不错的。我和弟弟想起英表姐的母亲二舅娘,据说还住在可沙,非常健康硬朗,九十岁了。我和弟弟各拿出五百元,请英表姐带去,并表示要去看看她。

天上飞着小雨,继续着我湿湿的回忆。老成凋谢,深深的忧伤,如同初冬的雨。诗人敏感而多情的思绪,凝成这一篇语无伦次的文字。然而,家山北望,绵绵自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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