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湘西泸溪,浦市橘红是水果中的上品。浦市橘红的妙处很多,耐寒经放,口感极好,汁多甜而不腻,含有多种人体不可缺少的元素,特别是维生素丙和硒。
据当地老辈人讲,人偶尔患病高热不退,拿出隔年的浦市橘红出来,远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橘香,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剥开橘皮,一瓣一瓣地吃下去,真是一种享受。不到一个钟头,人明显地松快自在了许多,抬手在额门上探探,灼手的热度早已消退。这样的传奇至今在浦市演绎和流传。
我曾经也经历过这神奇般的过程。
我清楚地记得,六岁时候出麻疹,病恹恹的抬不起头,睁不开双眼,浑身似火般地难受,伴有咳嗽。吓坏爹娘,生怕我夭折。隔壁有位八十岁的老人,手里拿了两三个浦市橘红和一把芫荽,走进我家,跟我爹讲,让我吃芫荽把毒排出来,再吃橘红慢慢地将烧退了,会好的。爹娘照老人叮嘱办,果不其然,我从出油麻的生死关走了回来,捡回条命。为这事,我爹到新桥小杂货店买了一斤酥糖,特意去感谢老人。
因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浦市气候温和宜人,适合橘树生长,是橘红的发祥地之一,橘红是浦市地理性标志品种。据史籍记载,浦市桔红已有四千多年栽培历史。春秋战国时期的三闾大夫屈原,曾来到浦市,在橘园内写下了不朽的名篇:《橘颂》。
诗分二段,第一部分,赞述橘树美好高洁的风神,第二部分进而言志,颂扬橘树的品格。我读过数遍,特喜这句: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还有这句: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道出橘的高贵特质,引起我的共鸣。
四月中旬,一阵轻风拂来,我闻到阵阵芳香,使我陶醉。我努起鼻子,贪婪地深呼吸,想把这让人欲仙的香气久憋在肚内,刷尽我体内的浊气,好使自己一身轻快干净。
我朝前望去,半堵断墙后面,是一片绿幽幽的林园,树上簇开着白色花朵,朵朵鲜艳芬芳。
一只蜜蜂从我头边飞过,朝园内匆匆赶去,发出嘤嘤嗡嗡的轻鸣。我想,它可否是与我一样,在寻觅芳香的出处。我跟在蜜蜂的后头,朝园内走去。
园内,树下没有杂草,只有几片青黄的落叶。我走到树下,手轻攀眼前的一枝树枝,将它弯了下来。我审视绿叶间簇拥的花骨朵儿,心情一阵激动,小小的花骨朵儿,洁白美丽。鼻子凑到白花之上,闻到馥郁的花香,醉了我的双眼。
我醉眼迷离,搜寻着那朵花儿最艳,开得灿烂。可是我没有那大本事。从这枝望到那枝,从这簇望到那簇,觉得这朵那朵,朵朵芳香美丽。我肯定舍不得去折一枝,或掐一朵。
时间一天天过去,橘红挂满了枝头,红红艳艳的,很醒目,惹人口馋,唾液欲滴。
我想到以前。每年春节前一个月,娘总爱去犁头嘴,从果农的箩筐里挑选出个儿又圆又大的浦市橘红买回来,馋得我和我妹直流口水。
年三十,吃好了团圆饭,娘取出橘红,与水果糖放在桌子上。桌面上的橘红比先前还红,更香,更馋人,有喜庆的味道。
浦市橘红确实是珍品。桔红成熟时,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免有人生出贪念,果园就得派人去守护。据老人讲,浦市橘红是朝中贡品,深得乾隆皇帝的喜爱,每年年末都会上贡进京。橘红在史书上有另一个名称:甜橙。
七八十年代,浦市橘红在过春节的时候,是桌子上不可或缺的水果。碰到节日搞祭祀活动,浦市橘红是上供的佳品,供盆中总要放上几个。
为了大力推广橘红,1958年,在县人民政府安排下,浦市成立了果园大队,下设六个小队。在废弃的屋基上和闲置的空坪中开发果林园地,栽植浦市橘红树,并成立了技术攻关组,嫁接、改良品种,攻克了果树的变异难题,浦市橘红得到了提质。1969年,浦市橘红荣获国家农业部果类二等奖。1970年再次荣获全国果类一等奖,并上了报纸得到了宣传,引起良好的反响。
据说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期间,特向毛泽东主席提出,点名要尝试浦市橘红。中央政府派直升机飞往浦市,专程接取橘红。尼克松总统吃过后,表示赞美。
1974年,浦市橘桔红走出了国门,远销前苏联和香港、澳门等地,为国家赢得了外汇储备。
1976年1月,一场大冰冻降落到浦市。就是这场冰灾惹的祸,浦市橘红树冻死了一大片。由此,橘红产量大减,当时浦市市面,浦市橘红成了稀有之物,很难见到,时有外地朋友打电话询问哪儿有卖。我只好含糊地回道:浦市。
2019年11月下旬,我用手机发了个微信,寻找浦市橘红园地。上午发的下午就有了回应。有位朋友回应我,他亲戚有,并预约我,近两天抽空邀我去。我欢天喜地地回他,感谢之余还是感谢。
2019年11月最后那天,我正在读埃利亚斯·卡内蒂《迷惘》。从楼底下传来喊我的声音。来者四十几岁,个子不高。他开了部三轮车来的,车停在他的身边。他告诉我,他姐夫今儿有空,准备到地里去,问我去吗?我当然要去。我高兴他能接我去。
三轮车沿着防洪渠堤道走了一段路,驶进公路,向右拐去,到了柳树湾。我和他先后从车上下来,他在前头引路,我跟在他的身后。过了菜地,眼前就是一片橘园。金黄色的桔红挂满了树枝,树枝被橘压了下去,显得沉甸甸的。
我喜欢得不行,两步赶到他的前面去了。走进地里,在一棵橘红树前打住,把红红的果实贴在了脸上。我说,好美呵,浦市橘红。
他朝园内大喊了几声:姐夫,姐夫!查看他姐夫是否已到园内。他边喊边来到我的身边。他跟我讲,姐夫是农业局的农艺师,姓王,叫王大佑。
话没放冷,从外边进来一位60几岁的老者,手里提两个白色和一个黑色的塑料筐子,在一棵橘树下放下,朝我们走来。
这是一块4亩大的园地,除了橘红树没栽其他果木。这是王大佑心爱的一块园地,自退休以来,无事有事就钻进这里,观察果树的成长,发现异常情况,赶紧培护。
他一边讲着,一边从树上摘下一个橘红递给我尝味,我吃了,好似吃出了一股乡愁,这是从橘红的香甜中逸出来的,渗进了我的骨髓,有股说不清的心绪。
王大佑说浦市橘红话题如数家珍,越讲越来劲。他还给我暴出一个惊人的信息,也是我第一次听说,浦市橘红上了当时的教科书。我听后,目光投在他的脸上。他发现我有些疑惑,进一步对我说,不信,跟他到家里翻书给我看。
他的家住在古镇浦阳南路。进了他家,他给我泡了杯热茶,让我坐在沙发上稍等,就进一间内室里。不大功夫,王大佑从房内走出,手里拿一本厚书。他怕我找不出出处,很熟地翻开,手指头点在某一页上。
书页上,字里行间,映进我的眼内,果真有记述。
这是一本泛黄的大书:王大佑上省农学院的课本。我细读起来,意外之外还是意外,书中讲明,欧洲以前是没有橘树的,是四千年前从我国引进过去的。教科书关于浦市橘红的叙述,我现摘抄如下,作为此文的结尾:
浦市甜橙的树势强健,树冠中等大,树形较开张。分枝较密,枝梢较硬,刺多而长。叶片长椭圆形。果实较大,果重120~160克,近圆形,果皮橙黄色或橙红色,色泽鲜艳,果皮中等厚,不易剥离,中心柱充实,囊瓣11瓣,囊皮较薄;汁胞橙黄色,含可溶性固形物12%左右,汁多味浓,甜酸适度,有香味,种子一般10余粒,果实品质优良,11月中,下旬成熟。果实耐贮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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