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忠华诗集《时间的光芒》

◇周甲辰

上世纪80年代，刘忠华迷上写诗。一晃30多年过去了，他对写诗依旧着迷。他说：“谁都有苦，再苦也要绽放/谁都有爱，再小也要分享。”（《小调中的人民》）今年是他的知命之年，他感觉自己不再年轻，不仅写作更加投入，而且还整理出版了个人首部诗集《时间的光芒》。翻阅集中作品，我们可感受到他鲜明的艺术个性。

一、广博的人文关怀

刘忠华是一个敏感、多情、好冲动的人。他说：“我更愿意是一块薄冰/当太阳升起，慢慢流着泪/慢慢，回到爱人怀里。”（《潇水魂》）他满腔热情地拥抱家乡，拥抱生活，幻想自己作品中的美、爱与悲悯能照亮幽暗的心灵和苍凉的人间。他生长、工作在潇水之畔，深爱这方大地和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们。他咏歌乡村的庄稼、草垛，咏歌农家的米酒、血鸭，咏歌记忆中的鸟铳和蓑衣，他的歌声里满载乡愁。他同情打工者每年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在天空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漂泊（《在蓝山，伫望一条千年鸟道》）；同情农妇在男人死后整天锄地，“风里锄，雨里也锄”的凄苦（《锄地》）；同情农家女“背完柴火背弟弟，背着弟弟时还背课文”的辛劳（《黄甲岭村》）。他的诗句常能引起读者共鸣。

刘忠华曾说：“有一种爱，属水。但比水/更辽阔，深远，干净。”（《潇水魂》）他抒写亲情、友情、爱情，抒写关于整个世界的属水的爱。他要在蓝山“剪一些蓝，快递给/走着走着走丢的人”（《蓝山蓝》）；他要为迷路者“在每一棵树上扎上红绸子”（《大地·日》）；他相信：“夜晚，知了与青蛙/会唤醒深藏的爱”（《良村》）。他赞美无视任何障碍搬运桂花的蚂蚁，赞美在腐叶上蹒跚觅食的幼鸟，他想象“火车经过时大地会有些痛”（《午夜记》）。他的诗作总能带给人温暖与力量。

二、高度的文化自觉

刘忠华抒写当下生活中的感动与感悟，也抒写生命旅程中的鲜活记忆。他还常挤时间走出书斋，有意无意走进某个村庄，走上田间地头寻找诗意。他说：“这么多年，我像一个/客居故乡的异乡人，行走/潇水边缘，行走在故乡/最干净的空气里。”（《潇水魂》）他研读高山寺、月岩等文化景观，参观千家峒、勾蓝等瑶族村寨，考察贤村、义村等普通村落，足迹遍及潇湘大地每一个角落，他的诗作也因此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

刘忠华写道：“诗人/在岁月深处，偷听/一个民族的私房话。”（《相见欢》）近年来，他更多地立足于文化视角进行体验与感悟，体现出强烈的文化自觉。他敬仰舜帝、周敦颐等曾活跃在潇湘大地上的历史人物，他说：“进月岩，需净手，掸尘，保持肃静”（《月下：大美之道》）；“谒三分石，须斋戒三日，三沐三熏”（《三分石》）。他努力挖掘非物质文化遗产中蕴含的诗意，在他心中，“女书是姐妹们的心经”（《女书赋》）；“小调中的花朵总是那么艳，那么野”（《小调中的人民》）。他描绘潇湘大地的古老与神秘，在他笔下，瑶乡的“每一个路口都有走失的心/每一个渡口都有走丢的魂/每一个夜晚都有走调的犬吠”（《瑶山谣》）。他痛惜乡村的衰败与冷寂，感慨小鸟“做过梦的窝，散了/搭过窝的树，老了/树下的凉亭，塌了”（《老埠头》）。他说：“在勾蓝，是可靠的。”（《在勾蓝，是可靠的》）在他心里，可靠的是古老的瑶寨，是传统，是乡村；不可靠的是现代，是都市，是人心。阅读他的诗句，读者常能感受到深刻的乡愁。

三、不羁的艺术个性

刘忠华是性情中人，爽快任性洒脱。他喜欢“酒够，诗够，书够”的生活（《月下：大美之道》）；欣赏“硬过石头，硬过铁锤和钢钎”的冷风（《冬天的风》）。他说：“一生中没有醉过，才是罪过。”（《醉书，兼怀怀素》）。他还说：“想倒一杯酒，留住过客/想写一首诗，长过日月。”（《江村行》）他非常自信，有时还有些许自负。他不满足“低头爬山/低头看太阳压住/自己的影子”的生活，总幻想超越峰巅，让目光“掠过山峦，掠过飞翔的翅膀”（《石头》）。幻想“美好事物，纯洁的梦想”能将他高高浮起，送他到“翅膀到达不了的地方”（《乡村吉祥》）。对宇宙和人生，他常有自己独到的领悟。他说：“所谓的生活就是拉一根绳子/把用过的东西晾在一边”（《亲爱的河流》）；他还说：“天空总是那么近/道路总是那么远”（《清明》）。阅读他的诗作，读者常能受到某种启迪。

刘忠华的诗想象大胆新奇。在他笔下，大瑶河是春天醒过来的虫豸尿出来的（《豸山》）；“三分石，是三炷高高的香，万年擎立/敬天，敬地，敬人间”（《三分石》）；怀素的草书“像鱼，会深呼吸”（《醉书，兼怀怀素》）。他曾用“一瓣：浪荡的云/一瓣：无羁的魂/一瓣：中年的苍凉”来描绘蓝山的蓝（《蓝山蓝》）。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三瓣”也正是他创作个性的最好概括。

30多年来，刘忠华始终怀着对诗歌的热爱行走在潇湘大地，他的人生之路因此铺满诗意。在都市化、物质化、世俗化影响无处不在的今天，在个体越来越缺乏棱角，缺乏超越，缺乏幻想的时代，刘忠华对诗歌创作的热爱以及他所呈现的强烈艺术个性均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