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忠民《一把乡土抵得千万个承诺(组诗)》
◇刘忠华
忠民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并用充满韧性的诗歌语言将真善美提升到诗性高度,从而使生活现实到达“诗歌现实”,使自己的作品呈现出独特的人生体验与美学追求。
忠民的诗具有潜隐而敦厚的品格:“我生长的圈子太过狭小/除了眼前这些无忧的灌木/或许此生再也无缘见到/更加雄奇叠秀的峰峦”(《湘山寺》);隐忍的人虽身居深山也洁身自爱:“在越城岭里,深居简出/可以舍弃很多/唯有一些尘埃,无法让我割舍/想起它,就想起老山界的故事/重峦叠嶂,越城岭是一处避风港/衣服是干净的,内心是干净的/尘埃的存在,也是一种原始的福祉”(《越城岭》);隐忍的人才能内心生出辽阔:“等待心中的风暴渐渐平息/等待双桨从对岸摇过来/这大鸟的翅膀,起起落落/我指望它深入水中/并且能无视昼夜//……芦苇,芦苇你长得正好/你周围的水面/以及我的心情/是越来越宽阔了”(《芦苇》)。一个相对成熟的诗人,他写作的姿态与他生活的姿态总能大体保持一致。多年在文字中摸打滚爬,他吸取了汉语的精髓,并经由写作,养成了对语言、对生活的敏感和敬畏。当然,忠民也在写作中接受了语言与生活的“浇灌”与“塑造”,变得从容、宽厚,从而听到更多清亮之音:“我这个乡下长大的孩子,又听到/调皮的眨着眼睛的星星/在蔚蓝夜空鸣叫”(《月亮鸟巢》),以及悲悯众生的声音:“此刻,我似乎听到/湘山寺的林莽间/风声隐隐哭歌阵阵”(《湘山寺》),甚至于听见“雷声”这“逼近内心”的“巨响”,也仍然“从容”乃至像“雷声”一样“宽容”并且欢喜:“我现在已经放弃一些俗气的事情/我开始享受神奇音乐的震动”(《雷声》)。是的,这是一种“发现了人类的沧桑和美妙”的幸福:“站在鸟鸣里/我时常莫名其妙的微笑/我感受到一些幸福的规范/一些诗歌的韵律/在语词背后金光闪闪”(《素描上的村居》)。这正应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言:“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心性与万物相接,情怀与万物相应、相生,而化成诗情、诗篇,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就是这么浑然天成。
“厚德载物”,厚极而生灵。这“灵”,是灵感、灵动、灵魂。进“寺”而生悲悯:“笔直辽阔的路旁,一些树们/被削去顶冠和手臂/被绳索捆绑,被棍棒制牢/它们被斩断故园的泥土与根脉/那些锋利的刀斧将它们雕琢成/相同的模样,又被一排排一队队/整整齐齐地腌泡在时代煮沸的卤水里”(《湘山寺》);近故乡而生祝福:“请把我心中摇曳的鲜花/那时来自辽阔大地的鲜花/衔进又大又圆的月亮/祝福故乡,恩重如山的母亲/请接过你的儿子/献上的花篮”(《月亮鸟巢》);见“花”而生温暖的妙想:“墙角的蔷薇同所有的蔷薇/只开一个早晨一个早晨/便把所有的忧伤抖落/在江南雨的群裾下/此后的生活就要从这家客栈开始/因为一把乡土抵得上千万个承诺/一粒微雨胜过黄金”(《蔷薇》),“我想触摸到时间的厚度/想搂到几丝古典的烟篆/而那鸬鹚,一只翅膀是唐诗/一只翅膀是宋词/一双白鹭飞过江面,剪断了流霞”(《桃花江,枕在梦里爱情的花朵上》);见“月光”而发现人类的隐秘:“没有什么比月光落地更轻松更沉重/没有谁能逃过这从容而又宁静的审判/在岁月的尽头/我发现了人类的沧桑和美妙”(《月光落地》),等等。可以说,忠民这组诗,每一首都称得上是他灵动思绪上盛开的美丽诗花。同时,忠民凭着多年的写作实践所形成的良好语感,不管是给诗歌命名(如“《月亮鸟巢》《素描上的村居》《菜花镀亮的故乡》”等),还是在诗歌的抒写中,都弥漫着一股灵动之气。如《天湖》:“那一刻/云彩隐于绿野,山岭压低风声/轻舟,兀自泊在天光尽头/当目光与粼粼的波光相逢/我隐忍许多年代的泪水/一瞬间倾斜而下那里有我经年的/尘埃在你的碧蓝如玉的水波中洗濯再洗濯//那一刻/清风徐来,万物息声/体内的混沌莫名就寂静了下来/……”这不仅仅是与“水”相遇之后碰撞出的灵动之气,更是在浊世跋涉经年,历经世间的“烟尘”和“混沌”之后,相遇“天湖”之“蓝”、之“净”而产生的内心的“寂静”之气。动极生静,静极生悟:“且让所有的词语都攀附在/鸥鹭的翅膀上/看它们,在我的仰望中/细密地描述,这一片/属于它们的天堂/看它们飞来又飞走,看它们/盘旋……再盘旋……”这种盘旋与飞翔,实际是诗人之思的盘旋与飞翔,是诗人伫望天湖,与天湖对话、与自我对话的反思与超越!诗的最后:“而那纯粹的底色及那瞬间骤起的闪念/定会毫无悬念地将我,幻化成栖居/你胸口的一尾游鱼”。这“鱼”,是庄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大快乐的“鱼”,更是柳宗元笔下“皆若空游无所依”超然于物外的大自在之“鱼”。好的诗人就应该是这样,在庸常生活中发现它的诗意、它的美,并将庸常生活超拔到艺术的高度、诗的高度、哲学的高度。
忠民诗歌的格调也是一路向上:从《天湖》到《月亮鸟巢》;在《雷声》中借着《城里的月光》,到《云上看云》,尽管《中午的雨水突然来临》,借着《灵魂深处的眼睛》,还是看到了《阳光照耀着幸福》。“云朵在回到它的故乡,流水在回到天上/麦浪在田野间翻滚,绿草萋萋/平静得像一场无边的风暴/在翻滚着云朵麦浪和想象中的积雪//……/流水和飞雪在相互等待。就像云朵回到它的故乡/当年湘江战役的创伤,如今在越城岭下/被慢慢地愈合。生活和太阳一样灿烂”(《云朵在回到它的故乡》),时间与光芒,诗歌与美,是愈合人间创伤最好也是最后的药。“永远鲜活的只是这水/虽然看不见源头/也看不出流向/鱼儿偶尔跃出水面/白鹭掠过涟漪/是可以看见的涵养”(《云上看云》),云上看云,会看见更高的真实,“发现并阐释美”;以水养水,会有更远的源头,更深的涵养!这是一种境界,也是忠民诗歌中所表现出的一种格局。我希望忠民在今后的诗歌创作中,那双“灵魂深处的眼睛”能发现万物背后更多的秘密;我期待下一个春天,能够再一次与他“在三月广阔的天空下”,阅读并品味“春的竖琴之弦弹奏着一曲/燃烧的温馨香透千里”(《阳光照耀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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