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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习与人生境界

2022年02月10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江永县第一中学

黄秀春

“语言”这两个让人类充满自豪感的字眼,却总是向人类诉说着它那血泪斑斑的往事。秦始皇统一文字,让六国的后人失去了自己的书面语言;接下来的

“焚书坑儒”,让许多语言大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沙俄在侵夺近代中国大片领土后,大肆屠杀中国原居民,大建俄国移民村,给中华民族留下百年哀伤。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前苏联,把生活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大约二十万鞑靼人流放到中亚,直到赫鲁晓夫上台后才有部分回归。日本侵占中国东北期间,在残酷屠杀中国居民、大量迁入日本人的同时,还让伪满洲国规定日语是中小学学生的必修课。原来,语言是文化和教育的核心,而将自己的语言有意识地向外民族渗透与推行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灌输本民族文化、培养对本民族的感情、养成本民族思维习惯方式的奴化教育过程。所以,占领者对付被侵占地区居民的手段有三:一是为消灭本土语言而屠杀,二是为置换本土语言而移民,三是为可持续占领而强制规定官方语言和学校的语言学习课程。原来,语言不只是一种人际交流工具,也是我们思维的工具,又是我们思维的前提和结果。语言就像我们的车——出行时必不可少的代步工具,我们能够到达何处,由我们的车来决定;如果我们不能到达或按时到达,那是因为我们的车出了问题。近代中国为什么落后挨打?除了统治者腐败无能,就是因为不了解西方国家的巨大进步;之所以不了解西方世界,除了当权者夜郎自大,就是因为不学习、不重视西方语言。清朝政府为什么于1911年在北京开设了清华留美预备学校(1924年改名为“清华大学”)?就是为了让学生学习英语,为留学美国学习西方先进文化扫除语言障碍,为国家的进步发展培养急需的人才。语言的兴衰,关联着民族和国家的兴衰;语言学习的选择,关联着每个人理想信念的抉择和个人前途命运的走向。坚守一种语言,也就意味着珍惜一份感情,坚守一种理想和信念。近代文学家、翻译家林纾(1852~1924年)在不懂外语的情况下,与人合作翻译了180余部西洋小说,向中国民众展示了丰富的西方文化,开拓了人们的视野,被公认为中国近代文坛的开山祖师及译界的泰斗,留下了“译才并世数严林”(“严”指严复)的佳话。但是,林纾的思想却日趋保守,这当然跟他主张维新、忠于清光绪帝的立场有关,但也与他坚守的语言有很大的关系:林纾是个古文家,始终深爱着中国传统文学。在家境贫寒、且遇乱世,不得不为生计终日奔波的困境中,他时刻不忘苦读诗书,13岁至20岁期间校阅残烂古籍不下两千余卷。五四运动中,《新青年》杂志提倡以白话代文言,林纾写信给北大校长蔡元培坚决反对并愤而离开北大,于是,他从语言保守转到反对“五四”新文学运动的思想保守。1927年6月2日,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正当学术盛年之时,却在颐和园昆明湖的鱼藻轩投水自杀,年仅51岁。自杀的原因,除了自幼家庭不幸(幼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和自身的气质、性格因素以外,与王国维同为清华导师,且精神相通、过从甚密的陈寅恪认为王国维先生是“文化殉节”。陈寅恪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深惜者也”。王国维曾在《人间词话》中提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须经过的三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由此看来,王国维的国学追求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第三层境界,但正是因为他所钟爱的国学随着封建王朝的覆灭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兴起而迅速走向没落,他的语言选择让他的理想信念产生了严重的危机,导致他精神崩溃而走向了“文化殉节”的不归路。王国维的国学追求有三层境界,而在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看来,佛家的人生追求也有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人生涉世之初,我们固执地相信所见到就是最真实的,山就是山,水就是水,相信世界是按设定的规则不断运转——最终在现实中处处碰壁,从而对现实与世界产生了怀疑。于是,一切如雾里看花,似真似幻,“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我们在现实里迷失了方向,我们迷惑、痛苦、挣扎。于是,我们对人生多了一份理性与现实的思考,我们终于在洞察世事之后返璞归真:“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山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山,水也不是单纯意义的水了。我们终于懂得:“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王国维和青原行思各自阐述的三层境界其实就是我们追求的人生境界的两个方面:王国维达到和阐述的是我们的物质追求境界,青原行思阐述的是我们的精神追求境界。在物质世界的追求中,王国维告诫我们,确定目标之后就要坚定不移、百折不挠,总会有柳暗花明、目标达成的辉煌时刻;青原行思又提醒我们,在人生追求的过程中一定要保持一颗淡薄超脱之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名利得失都是身外之物,始终如一地努力探索就是人生的真相和目标。怎样才能达到人生的最高境界?宋人刘彝在《画旨》一文中告诉我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使人增长知识和能力,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仅有书本知识还不够,还应“行万里路”,在跨越千山万水开阔视野、历尽千辛万苦印证真知的同时,让我们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让我们发现宇宙之无穷、人类之渺小,让我们在慨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同时,预知到人生追求的悲壮结局,体会到拥有远大人生追求之伟大。

然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其中又涉及到语言问题。自古到今,同一个语种的书籍是有限的,同一个民族、国家的地域也是有限的。通晓一种语言,才会读懂一个语种的书籍,获取相关的知识;才能与相关语种地区的人们进行思想交流和感情沟通,为开阔眼界、获取真知、升华人生境界奠定坚实的基础。语言学习越多越好,读懂的书就越多,路就走得越远,人生境界就越高。我们知道,家乡是一个地域概念,乡情则是一个语言概念。如果双方的语言相同,感情的沟通不成问题,思维习惯和方式的同化才是关键。只要熟悉同一种土话,就会有来自同一片村落的判断;只要熟悉同一种方言,就会有来自同一个地区的认定;只要熟悉同一个国家语言,就会有来自同一个国家的认同。有了同乡的认同感,就有了乡情、亲情和归宿感,就会有了为它的生存发展而不惜一切地不懈追求的目标和信念。

换句话说,如果能够通晓世界上所有民族、国家的语言,那么,我们也许就真的拥有了“地球村”的理念,有了“让世界充满爱”的美好现实——到那时,不仅是我们个体的人生会达到最高境界,整个人类社会也会展现“大同世界,环球同此凉热”的壮美图景。

郁达夫说:“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让我们读懂书本中的每一个字,学会“邻居”们的每一句话——哪怕一个字只是“一粒沙”,一句话只是“半瓣花”,也能够让我们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更壮美的情怀,走上更高的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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