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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源
编者按:昨日,由市巴陵戏传承研究院(艺术剧院)排练的现代花鼓小戏《两份协议》已赴湖北襄阳参加全国巡演启动式。巴陵戏作为岳阳的民间艺术瑰宝,一直以来,有无数艺人前赴后继,倾注毕生精力从事巴陵戏表演。一代代艺人薪火相传,巴陵戏至今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4月9日,我们推出《永不磨灭的“艺魂”——记巴陵戏一代宗师李筱凤》收到良好反响。从今日起我们再介绍两位巴陵戏老一辈艺人,学习和发扬他们身上那种虚心进取、精益求精的艺术创造精神和爱岗敬业的优秀品质。
周扬声(1932-2010),是建国后与李筱凤并驾齐驱、为巴陵戏作出了杰出贡献的表演艺术家。曾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剧协常务理事、岳阳市政协常委、市文联副主席、巴陵戏团团长等职。他不仅创造了李三保、陆文龙、孙悟空、何腾蛟、海舟、闵爵、白求恩等一个个形象鲜明的人物,而且,为巴陵戏武戏艺术的发展、表现现代生活和培养接班人等方面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苦难的童年
1934年的冬天,湘西洪江县城的街头显得格外寒冷。刚满两岁的周扬声,尾随着身体瘦小的母亲,沿街乞讨流浪已经两年了。他还在襁褓中,生父即已辞世。周太保是巴陵戏六合公岳舞台班的红净,衣食仅能自给,此时随班在洪江演出。平日信步街头,曾多次遇见周扬声母子破衣烂衫流浪乞讨,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将他母子收留,组成了一个患难家庭。
这时,周扬声虽然结束了沿门乞讨、衣食无着的日子,却又随戏班过起了“日食千家米,夜宿古庙西,锦绣包穷骨,一伙讨饭的”生涯。他未及六岁,继父周太保就开始教他唱戏,八岁拜师,初学小生,后工蹻旦。因为变声期坏了小嗓,后来改行从名丑苏来保学习武生。经过三年的刻苦磨砺,终有所成,且小有名气,人们昵称他“扬伢子”,与当时随班习艺,亦小有名气的“三鼎甲”蹻子胡仙霞之女胡银仙、大花李安生之女李玉仙,并称“小三鼎甲”。这些熟悉的名字,如今老戏迷仍然记忆犹新。由于战乱和饥荒,周扬声仍然过着衣不暖身,食不果腹的苦难生活,在社会底层挣扎煎熬。
难解的情结
戏班生活虽然困苦,但苦难中建立起来的情感,既深厚又纯真,它让人终身不能释怀。就是这份真情,促使周扬声为巴陵戏努力奋斗了一辈子。
雄鸡一唱天下白。1949年7月,周扬声随岳舞台从华容返回岳阳。刚到岳阳,他便积极地加入到了迎接解放军进城的行列,学扭秧歌、打和平腰鼓、排新戏,日夜忙个不停。当时他还未满18岁,因为在“迎解”义演中表现突出,被解放军首长相中。某部骑兵师的师长,要他去当随身警卫;四野前卫团的领导要他随军南下,去参加解放南方的战斗,想培养他成为一名出色的军人;铁路保卫科的科长,又要保送他去当巡警……突如其来宠幸,真使他心旌摇荡。可是,他割舍不下养育了他16年的巴陵戏!他摒弃了一切梦想,决定安安心心在巴陵戏班好好工作。
1990年代,剧团实行事业单位企业管理,每年只下拨人头工资百分之六十五,其余部分要靠演出收入解决。由于演出市场不景气,经常是入不敷出,越演越亏。在他退休的前两年,领导上考虑到他1960年便担任岳阳巴陵戏剧团的团长,“文化革命”中又遭受了不公正待遇,下放铸锅厂当翻砂工,30多年来为巴陵戏作出了突出贡献。目前剧团工资没保障,决定调他到市文联去当专职副主席,他婉言谢绝了。不久,又找他谈话,请他到市文化局当顾问。他却说:“领导对我的关心,我都心领了。目前剧团改革,面临重重困难,在这个时候我怎能只顾自己,撒手离开!”没办法,领导只好依了他。退休办手续时,由于承办人的疏忽,将他作为一般退休干部办理。事后有人跟他说,你是1949年7月参加工作的,应该享受离休干部的待遇。他却淡然付之一笑:“办都办完了,何必再给组织添麻烦。”就这样,他以实际行动鼓励剧团的在职人员,与同事们同艰共苦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求索的楷模
因生活所迫,周扬声从未进过学校门,是个典型的文盲。建国后,为了当好人民的演员,演好戏为新社会服务,他积极参加夜校学习,仅两年便摘掉了文盲帽子。1951年,组织上又送他到省总工会学习,回来后即参与了剧团的领导工作。经过不断努力,他自学戏剧理论“斯氏体系”,后来不仅能导演古装戏,而且能导现代戏。
在表演艺术上,他既尊重传统,又勇于创新。原来他发蒙学戏时戏路就较宽,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条件的变化和工作的需要,他又兼工靠把、老生、丑角。改学靠把,他仅用七天,就将身段复杂,技艺繁难的《秦琼表功》拿下。由于他掌握了丰富的传统程式,因此他在创造人物时,舞台语汇运用自如,故能塑造出各种性格迥异的角色。他塑造的纯真勇武的李三保、质朴天真的陆文龙、机趣幽默的杨香武、英勇刚毅的何腾蛟等等,性格鲜明,令人称绝。
他虚心向兄弟剧种学习,兼收并蓄,不断创新,使巴陵戏的舞台语汇不断丰富完善。1954年,他拜著名京剧演员郭叔鹏、陈鑫芳为师,刻苦学艺,并将所学技艺传与艺友,共同锤炼琢磨,使之如盐入水地溶化在巴陵戏的表演艺术中。就这样,一批经过改造的剧目:《大闹天宫》、《金钱豹》、《琵琶洞》等等,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观众面前。他那轻盈飘逸的“棒舞单刀”、“滚钢叉”、“抛铜锤”等特技,仍萦绕于老观众的脑海。原来巴陵戏的翻打扑跌,多是源于杂技,比较单调。这时他虽年过二十,仍然克服重重困难,开始练一些高难度的翻扑技巧。由于用工刻苦,终于练出了“出场”(后空翻)、三个“小翻”挂“提”、三个“虎跳”三个“前扑”等筋斗。因此,成为了巴陵戏的一代“美猴王”。
他善于博采众长,虚心听取意见,刻意求新。1958年,他在湖北宜昌演出《巴将军》,有位老戏迷看戏后向他指出:“根据巴将军当时的心情,你的这段剑舞既花哨又冗长,不太适合当时的情境,有卖弄技巧之嫌。”他听后十分敬佩,即向老者求教。老者见他如此谦虚,随即请他到家中,传授了一套洗练的“剑法”。一经溶入剧中,果然锦上添花。1960年,湘潭专区组织青年演员汇演,作为团长,为了培养青年演员,他自己没有安排节目。地区汇演后,省里又组织汇演。领导安排他演地区获奖的《九子鞭》海舟一角,他在其他演员将生行的念白技巧揉入丑角表演的作法的基础上,又将武丑的“鲤鱼打挺”、“乌龙绞柱”等跌扑技巧引入,文戏武唱,异彩纷呈。1963年,他毫无保留地将此剧传授给上海京剧院,让他们凭借此剧获得了全国京剧汇演的金奖。
为了巴陵戏表演好现代生活,他经常带领青年演员深入工厂、农村和部队体验生活,向工农兵学习,创造反映现代生活的舞台语汇。1965年,为了演好焦裕禄,他跟随县委书记毛致用在华容农村一起生活了两个月。这为他后来成功地塑造焦裕禄、雷锋、白求恩等英雄人物,打下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和生活基础。他常说:“与时俱进,是戏剧艺术的本色。一个剧种,如果不能表现现代生活,它必将被时代所遗弃。”
敬业的典范
周扬声有着良好的台风和优秀的艺德。他对艺术的敬畏,是尽人皆知的。他的每场演出,皆如战士临阵,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他常常回忆师父苏来保的话,教育青年演员:“好的台风,是一个艺人的基本品德,既是对观众的尊重,也是一个艺人成功的法宝。每场戏你都全神贯注地用心去演,你的艺术水平若还提不高,那岂不是怪事!”
他嗓子不太好,高音区上不去。他就学习京剧麒派,在中、低音区行腔韵味,他谨记巴陵戏“字是骨头腔是肉”的名言,力求把每个字都念准,运用丹田之气,清楚地送到每位观众的耳朵里,帮助观众了解剧情,欣赏艺术。谁要演出不认真,就像挖了他家的祖坟。遇到有人笑台、误场,他总是毫不客气地严厉批评:“观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人家拿钱来买票看戏,是来欣赏艺术的。你这样干,对得起你的工资不?”
在艺德方面,周扬声也是我们的楷模。1959年演出《何腾蛟》时,打下把不小心,失手将他的右眼刺伤,当时眼冒金星,鲜血直流,他强忍疼痛,擦干血迹,继续演出。进到后台,有人提出急救箱要给他上药。他却说:“那像什么,古代哪来的胶带纱布?”于是弄了一小块火柴皮压住伤口止血,坚持演完了全剧。1962年,在益阳演出《虹桥赠珠》,他在翻“虎跳前扑”时,台板突然断裂,致使他的左脚踝关节半脱位,他跛着一条腿,硬是将戏全部演完。散戏后,他躺在衣箱上不能动弹,请来的骨科医生惊异地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演出,真是奇迹!”
传承的人梯
周扬声在工作中,既坚持原则,勇挑重担,又团结友爱,吃苦耐劳,长期与群众打成一片。以前剧团装车卸车,装台卸台,都是全体演职员一齐动手。作为团长,他总是身先士卒,经常是一身汗水一身泥。每当在乡镇舞台演出,他总是在舞台上开铺守行箱。有人劝他:“您年纪大了,让我们守吧。”他却说:“我睡了一辈子的台板,习惯了。何况这里有剧团的全部家当,睡在这儿心里踏实。”他的言传身教,深深地影响了巴陵戏几代人。
唱戏是碗年轻饭,巴陵戏几十年来,就没有离开过培养青年演员这个中心话题。为培养巴陵戏的接班人,几十年来,凡是后学青年,无论拜没拜他为师,他都视作自己的徒弟,精心辅导,严格要求。1980年,剧团又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他当即主动请示领导,积极组建了青年演出队。在分队的五年中,他长期与青年队走村串镇,摸爬滚打。当时为了解决百分之三十五的工资缺口,一天一般演两场,有时还加演上午场,演出任务繁重。此时他正值旺年,一般来说,这是好演员扬名的大好时机。他却主动让台,放手让青年演员担纲主演,自己跑龙套,演配角。为了让一代青年演员脱颖而出,他不是抽出午间休息时间,就是深夜加班加点,给青年演员教戏说戏。就这样,培养了熊岳刚、吴三元等一大批优秀青年演员。他是现代巴陵戏剧史上的领军人物,是当之无愧的、德艺双馨的表演艺术家,为巴陵戏的传承、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2010年4月,在他弥留之际,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的领导到病榻前去探望,他开口讲的一句话,就是“请领导重视巴陵戏”!他至死都念念不忘巴陵戏的复兴。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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