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趁着周末闲暇之余我收拾好一些衣物，准备把不常用的放进行李箱里。打开行李箱后我看到里面那两双一直舍不得穿的红色鞋垫，不禁回忆起自己多年前入伍的前一晚。那一夜，父亲拿着父母打了好几天的鞋垫，坐在我床头跟我聊到了深夜……

自记事起，父亲在我心中就是一个英雄，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英雄的任务不是拯救别人，而是一直在拯救我们这个“小小的家”不断拼搏到现在。至今越懂事，就越懂得父亲的艰辛和伟大。

我出生在湘西一个四面环山的苗寨里，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父亲也同大部分农民一样，是个非常勤劳的人，他像一张弓，压弯了自己，一心只想把他的孩子射出大山。为了我和妹妹弟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和母亲放弃了那仅有的几亩水稻，带着八岁的我和四岁的妹妹加上一个没断奶的弟弟来到了县城务工。一家五口想要在陌生的县城里扎根谈何容易，但不分脏话累活，白天黑夜的父母硬是挺了过来。至今我仍然无法想象，当初父亲作出这个决定时需要的莫大勇气。偶尔与他聊到这个话题时，他总说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因为相比农村早早辍学务工的孩子，他的三个孩子两个大学毕业，一个在读，他为此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他把他的所有都给了我们。

人们常说，一个男人都会经历父亲、儿子两个角色，父亲最难当，儿子最好做，这句话我感触颇深。我的父亲是一个农民工，小时候，我总会在无形之中伤害到他。悔恨至今的便是小时候的家长会，因为他总是脏兮兮的浑身水泥灰，我常常担心他会来，因为过后同学们都会嘲笑我，但事与愿违，我的每次家长会他都格外积极。终于有一次我跟他说了一声下次让妈妈去吧，他沉默了一小会之后便答应了，但我的心并不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三个孩子能健康成长为人，直至顺利完成学业，再到现在的各有收入，除了父亲的辛苦之外，更离不开国家的一系列帮扶政策，是党给了我们生活的希望和憧憬未来的资格。我们很幸运，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新时代。

生活也让五大三粗的父亲成了一个细心的人。自从进城务工后，父亲就有拿笔记本记事的习惯，但他的日记本里没有散文诗，只有给别人干活的工期和那一点点工钱。好奇使然，我不禁偷偷翻开那本日记，除了密密麻麻的工期和每天微薄的收入与支出之外，我还发现了隐藏其中的小秘密：“早知道年轻时少抽点烟，也不至于有鼻炎，当不成兵”。慢慢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既是父亲的遗憾，也是他的梦想。入伍当兵替父如愿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油然而生。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实现了参军的梦想，临走那天，九月的天格外闷热，热浪滚滚。父亲来武装部送我，穿的还是我高中时穿的旧衬衫，已经粗糙泛白，不善言辞的他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话。隔着车窗我发现父亲似乎瘦了不少，那宽大的衣服也显得有些空荡，他一个劲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眼角竟有些湿润了，车子开走后他仍在原地挥手送别。当车行驶在高速路上时，我突然开始后悔自己那些年为何那样不懂事，我本可以为父亲多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多体谅他一些的。

父亲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在军营的日子里，很多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想父亲从来都没有向生活低过头、服过软、认过输，我又凭什么理由放弃呢？当翌日的黎明缓缓升起时，我仿佛又充满了电，浑身上下动力十足。父亲没上过什么学，但从小就教我在努力学习时要脚踏实地、在摸爬滚打中要咬牙站起、在面对极限时要敢于突破、在挣扎痛苦时要永不言弃，他的以身作则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如今，我在祖国的边疆尽情地挥洒着青春的汗水，我想，那是我的样子，也是父亲的影子。

听妹妹说，自从我走后，父亲开始热衷于看天气预报了，每天都不曾落下。看完后便和她们聊我这边的天气变化，这几年，我的每一个电话、每一句问候，甚至不经意间的抱怨，父亲都听得很开心。他还刻意把我在部队所获得的奖章和证书放在电视机旁，每逢亲朋好友来我们家玩，他总能和他们聊上半天，在不知不觉中曾经的叛逆少年也已经成了父亲口中的骄傲。父亲已经五十多了，常年的过度劳累，腰也不怎么好，每逢下雨就隐隐发疼，但手上的活还是没有停下，用他的话说，趁着还干的动，要为这个家再多干点。我每逢天气潮湿时都会想到他，并深深为之心疼。

看着手中的红鞋垫，我不禁微微用力攥紧它，自己已三年未归，弟弟妹妹也远游求学，只剩父母两人相守在空荡的家。慢慢地我的眼角泛起了泪花，我快速地拿出手机拨了父亲的电话，我想，这次我一定会说出那句埋藏在心里许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