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带山岗看去,近处低缓的山坡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杂木,疏疏落落的枝,斑斑驳驳的叶,红的、黄的、橙的、紫的,美得绚烂而纯粹、优雅而自然,就像这个季节盛开的花朵。特别是前边不远处的山弯里,一大片野柿树红得像火、像霞,不由然让人的心情燃烧起来、欢悦起来。
一些柏树、松树,在远处的坡岭上,在这片杂木林之上,依然青翠繁茂、生机盎然。
我要去的是一个有名的椪柑村,去采写一位种椪柑出名的老人。此时,这个村寨正处在这片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深处:头顶,是深秋碧蓝的天空;脚下,是宁静平坦的稻田。当我一走进这里,我的心就真的醉了。
沿着一条溪流,我向村庄走去。溪流清澈、淙淙流淌,它穿过几丛洁白如絮的芦苇、几丛金黄如泼的秋菊,从鹅卵石上浅浅地流过去,如鸣佩环;它在深处凝聚出一个个碧碧的潭,且在周边簇生油油的水草,在潭心落下青天的底子和如花疏林的影子。一群肥硕的鹅鸭在水面上荡着清波,时而引颈高歌;三两头水牛在溪边悠闲地甩着尾儿、啃食绿草,偶尔一声牛哞把这个秋天呼唤得格外温暖。
溪沟之上,是一片环山而上的梯地,层层叠叠、色彩斑斓。大朵大朵白着的,是如云朵一样的一地棉花;大穗大穗红着的,是密密匝匝的一地高粱;大片大片绿着的,是一地未来得及翻挖的红薯。一位满脸酡红的汉子正在开挖红薯,手起锄落之间,大块松软的土块被翻挖开来,一串红薯胖娃娃一样呈露在暖暖的秋阳里,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一位身着花格子衣服的妇女正忙着剁地坎、烧杂草,草木灰的清香味儿随着“哔哔啵啵”的烟火弥散开去,弥散开去的还有诱人的烤红薯的香味。在这里,劳作饱含着悠然和诗意。
稻子早已收割进仓,只剩了稻田里柔柔的、新抽发的绿穗,只剩了一口口落下几片白云的清清的水塘,只剩了田埂上泼辣而繁密的秋菊。这个季节,乡村的秋菊开得格外的茂盛,田埂上、溪流边、沙滩地、山谷里,到处都是,繁密得就像天上的星星。特别是向阳坡的那一片秋菊,开得成河成瀑,开得如云如雾,从半山腰的疏林边流下来,涌动成一股金色的洪流,光色流动,摇曳生姿。空气中弥漫着秋菊浓郁的芳香,似乎连太阳也被熏染得有点慵懒而朦胧了。
村寨周围,漫山遍野的椪柑都红了,就像无数盏红灯笼挂在坡岭、谷地,让这个季节的乡村显得无比喜庆。不时,有农人的笑脸掩映在绿叶间、“灯笼下”,——难道,这里正在悄然举行金秋丰收的盛会?秋阳遍洒,枝叶绿得青翠、硕果愈加多彩,这样逆着光看去,枝丛上有光影流转舞动、色彩炫目。我为着眼前遍野椪柑恢宏雄阔的气韵、蔚为壮观的场景所震撼,不由得想到“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样的诗句,这是眼前风景最好的写照。
我要采访的那位老人,他的家就在那片种满椪柑的山脚下。这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小院,三间青瓦木房子,被炊烟和秋阳熏染出一抹暖色;竹篱笆围在木房子周围,三两条结满椪柑的枝条竟伸进院落来;门前空地上种有一棵柿子树,树上结满了一颗颗大大的柿子;三两只鸡卧在篱笆的角落里,静静地沐浴着秋阳;落叶斑斓绚烂,随意而悠然地落在院落里……
进门的时候,我看见老人正坐在院落门前的阳光里,他皱纹遍布的脸上落满了阳光。突然,我对老人的院落心生羡慕起来。刚坐下,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伯,您是生活在画里呢!”“是吗?我不觉得呢。”我却看见,老人满脸褶子里都是笑意。交谈中,我慢慢知晓了老人的“椪柑经”和发家史,我对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充满敬意。老人不时招呼我吃椪柑,抓起几个只往我的兜里塞,快把我的衣兜撑破了。老人的椪柑种得实在是好,又大又甜、落色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几个了。我笑说:“老伯,您种的椪柑甜得像蜂糖呢,您的小日子是糖里泡着蜜啊!”老人笑了,爽朗地笑了,那笑声衬得秋阳格外的纯粹,衬得风儿格外的柔和,衬得落叶格外的绚烂……
在我看来,秋天是宁静而绚烂的,也是成熟而雍容的,她是美的。我不知道,欧阳修为什么要把秋天描写得那么暗昏、忧郁呢:“其色惨淡,烟霏云敛”;描写得那样肃杀、寂寥呢:“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描写得那么凄凉、哀伤呢:“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古人讲:“境由心生。”我想,之所以欧阳修对秋声生发出这样的感慨,应该与他所处的环境与时代有关。或许,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这个时代的秋天,拥有属于自己这个时代的秋天的色彩,人们早已为自己这个时代的秋天明确了主色调、定好了主旋律。
在与老人交谈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们都是生活在一幅画里,——一幅秋天的画里、时代的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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