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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土匪少校谍报官的再生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田芳春

“塌片”救了解放军战士,解放军战士救了“塌鼻子”。这两句话在龙山县咱果、内溪一带广为流传。为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笔者曾专程走访了“塌片”“塌鼻子”——向仁万。

(一)

向仁万1920年6月18日,出生在咱果乡咱果村陈家寨。此人身材矮小,结实健壮,上宽下尖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灵活的眼睛,能说会道的双唇上直拉着一个塌鼻子,像一块布片,打小人们就叫他“塌鼻子”和“塌片”,长大成人,这两个绰号取代了他的真名实姓。

1935年,家里比较富有的向仁万,读了6年私塾后,父亲给了他300块银元,要他去沅陵的中学读书。到沅陵后不到半月,他花光了所带的银元,书没读成,却投靠到苗儿滩叶仲翔在沅陵的青红帮中供职。由于他机警灵活点子多,深得叶仲翔的欣赏和器重。

一年后,他要求返回故里。于是,叶仲翔便把他介绍到当时在内溪任民防团长的师兴吾部下任职。师兴吾死后,其弟师兴周接任兄职,向仁万便在师兴周司令部直属班(警卫班)任班长。

1949年,我中南、西南两路大军挺进湘西,入川作战解放大西南,沿途打败了设阻障卡的国民党军队和地方反动武装。1950年5月,国民党军长陈子贤仓皇逃至里耶,与地方反动武装头子师兴周、瞿波平、贾奇才、杨树臣以及永顺专署专员聂鹏升、龙山伪县长向阳、涪陵专署专员庹廷忠等,在里耶的岩科洛召开紧急会议,成立了所谓“湘鄂川黔四省边境反共救国总司令部”,任命向仁万为边境谍报主任兼联络员。鉴于解放大军压境,书面命令怕被解放军破获,会上面谕向仁万联络调兵不用书面命令而用口头通知,并通告各部凡有“塌鼻子”口头通知须招之即来。这样,八面山燕子洞成了四省边境反动武装的大本营,向仁万便是这个大本营中的少校联络员。

(二)

1950年,我解放大军解放西南返湘,四十七军四二一团、四二二团奉命进剿龙山土匪。此前,在龙山、来凤两县穿梭作战、钳制敌人的部队是驻来凤的“西湖部队”。这年八月,我军驻贾家寨的两个排,在大溪与贾奇才匪部作战时虽遭受损失,但击毙了匪首贾福五。紧接着,四二二团奉命追歼贾奇才残部,在贾市的桃坪和咱果的石科、克寨、黄河等地把其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反动的土匪势力在遭到接二连三的严重打击后,恼羞成怒,变本加厉,孤注一掷,负隅顽抗。匪首瞿波平、师兴周、杨树臣、叶仲翔等商议,要在龙山与来凤、酉阳三县交界的桂塘坝集结众匪,与人民解放军决一死战。充当联络员的“塌鼻子”四处奔走,把土匪支队长以上的人传令到桂塘的王道溪岩坎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决战地点定在桂塘坝的河南沟、牛拉场一带。

农历九月初九拉开了战斗的序幕。九月初十,我四二二团由内溪、贾市等地,途经咱果,兵分两路:一路从猛洞沟进攻河南沟,一路从卡撮大哑口进攻牛拉场。我四二二团调集千人以上的人马,与瞿波平、杨树臣部近4000匪兵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战斗打得十分艰苦,双方各有伤亡。九月十一,土匪副司令杨树臣大部被我军歼灭在牛拉场,杨树臣被打死在牛拉场。战局随之急转直下,残余匪众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塌片”保护着师兴周、贾奇才等匪首,于当天下午逃出河南沟,直奔咱果坪。“塌片”把师兴周安排在咱果坪的狮子岩洞中趴豪后,又护送贾奇才到咱果与贾市接界的土地坳趴豪。

“塌鼻子”家住咱果坪,他把师兴周、贾奇才等匪首安排妥帖返家时,已是午夜一点多钟了。当他从一家办喜事的人家里分得三斤肉和两个勤务兵一起正准备回家饱餐一顿时,却意外地在咱果街边上碰着一位身材魁梧、穿着黄军装、背着背包、全身透湿的解放军,“塌鼻子”用犀利的目光判断出应是一个走散的解放军。当时,他心里的斗争十分激烈,到底是把他捉住交给师兴周呢,还是让他安全脱险去找部队?“塌鼻子”认为,两军打仗,各为其主,在战场上你一刀、我一枪在所难免,现在既然战斗结束了,他成了流散人员,抓住他交给师兴周他们,肯定性命难保。这样做不算英雄好汉,也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于是,他索性把这位解放军邀到家中,喊醒了酣睡中的妻子万孝玉,同时也惊醒了两个小儿。万孝玉母子三人起床后,急忙烧火做饭。向仁万趁此间隙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位军人来,只见他刚毅的黑脸膛上一双眼睛炯炯放光,一米八九的个子,看得出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战士。接着从交谈中,向仁万得知,这位解放军姓冯名承,广东省梅县梅氏村人,48岁,是四二二团三营七连排长,在牛拉场战斗中连长牺牲后,他掩埋了连长的尸体,拿着连长的驳壳枪和一支冲锋枪,一个人从卡撮大哑口朝咱果坪方向摸黑找部队。由于天黑人生地疏道路不熟悉,他沿河直下浑身被溪水泡得透湿,与向仁万碰面时,脸已冷得铁青,牙齿不断打战。

话说回来,进屋后,向仁万连忙找来了衣裤要冯承斢换,冯承坚决不斢,自己在火坑旁边烤衣服边警觉地观察向仁万,觉得他不像一个正常的务农人。冯承试探性地问向仁万:“老乡,你们这里有土匪没有,我去内溪留守处,路上过不过得了?”“塌片”答道:“从咱果到喇寨至塘口一带,到处都有被打散的土匪,你一人去内溪,要通过这些地方恐怕很难。实话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土匪,不信你看我这家伙。”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了一支二十响的快慢机,冯承先是一惊,然后十分沉稳地说:“反正我来到了土匪窝,要杀要宰只好由你的便。”这时,向仁万赌咒发誓般地对冯承说:“两军打仗,各为其主,现在我俩不是在战场上,你是我请到家里的客人,我若有害你之心我遭机关枪剿死!”同时还指着身边的两个小儿发起了毒誓。冯承看着这个不到五尺的矮汉子,心襟如此坦率,很受感动,想不到土匪中也有这种义气汉子。于是,他也向“塌鼻子”发誓道:“你救我恩重如山,如果今生不能报答,来世变牛变马也要报答你。不过,目前我解放大军已经打垮了土匪,对你们的政策是缴枪投诚,将功折罪。你应该放下武器,带头投诚,争取宽大。”

向仁万与妻子商量后,决定连夜护送冯承安全过境,并决意洗心革面、缴枪投诚。他煮了猪肉,烧了牛肉,打了两大瓢瓜酒,与冯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冯承从九月初九牛拉场战斗打响后,已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他先吃了两碗饭,而后喝了一大瓢瓜酒,再后又吃了两碗饭,可谓是酒足饭饱。饭后,冯承领着向仁万把收藏在草丛中的两支冲锋枪取来,并随即卸下了冲锋枪的后腿,脱下了军装,穿上了便衣,将衣服和枪支用油布紧紧裹住,装在一个烂柴背笼里,商量好了沿路碰到土匪后怎么对付的办法。为了消除冯承的疑虑,向仁万找来一把大沙刀,要冯承拿着走在他的后面,并说:“我如有不轨你可用沙刀砍死我!”

凌晨三点钟左右,向仁万背着背笼,冯承拿着沙刀,俩人一前一后地出发了。走到上王家坪,碰到了土匪支队长彭子明,一问是“塌片”,熟人一个,问向仁万去哪里,向仁万说到刘辉那里去取一支枪。彭子明便嘱咐向仁万,听说喇寨有解放军,要注意喔!行至下王家坪又碰到了土匪大队长陈绍裘,向仁万以同样的办法应付过关了。天刚微明到了喇寨,贾老板五妹与向仁万很熟,见向仁万背着烂背笼,便问向仁万背的是什么,向仁万说背的是杨树臣的人脑壳,吓得五妹躲进了屋。冯承与向仁万就这样顺利地闯过了三关。

当他俩走到红门坳拱桥边的时候,太阳出山了,冯承和向仁万几乎同时看见了在太阳的辉映下坳上闪现的一道刀光,知道坳上有人放哨,但不知是土匪还是解放军。于是他俩商量,是土匪由向仁万对付,是解放军由冯承答话。这时冯承问“塌片”:“是土匪我俩能过去吗?”向仁万说:“所有的土匪我都过得去,因我是情报联络员,认的人多结识广。只有一个土匪叫贾光万的,我通不过,我俩有仇。”向仁万把背笼里的两支冲锋枪取出来交给了冯承,并说:“是贾光万我与他拼了,你坐在下面,枪响了你莫上来,走小路翻山去贾市找解放军,枪没有响你就上来。”交代安排好后,向仁万提着他的快慢机往上走,走到拐子上看清了是穿黄衣有帽徽的解放军。解放军发现向仁万后问他什么人?向仁万说:“是老乡送解放军来的!”解放军接着问:“送的解放军是谁?”向仁万回答:“是三营七连九小队的冯承。”回答完问话,向仁万把快慢机交给了在这里巡查的薛指导员,并说下山去接冯承。薛指导员要向仁万坐下来休息,说冯承由他们自己去接。马上,一阵阵亲热呼唤冯承的声音响遍了山间,冯承的回应声也此起彼伏。冯承上来了,薛指导员和战友们一个个拥抱了他。冯承向战友们讲述了牛拉场战斗的情况。当听到连长牺牲的消息时,冯承的战友们都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当听到向仁万与冯承相遇并送冯承归队过关和缴枪投诚的情况后,大家那一双双亲切的目光投向了向仁万。于是,水壶送到了向仁万的手里要他喝水,干包谷粑粑送到了向仁万的手中要他快吃。这令向仁万异常激动。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地向塘口三营营部走去,先期到达塘口投诚的三个土匪看到向仁万后,连声高喊:“‘塌鼻子’来了,‘塌鼻子’投诚来了!”在营部,冯承与向仁万吃了早饭后,同杨营长、薛指导员等人去内溪棚团部。沿途观看的群众啧啧称赞:“解放军的宽大政策真好!”当走到内溪棚街头时又响起了鞭炮,解放军、妇女会、儿童团喊起了欢迎投诚的口号。到团部后,团长、团政委向杨营长问清了情况,并安排了丰盛的晚餐,陪向仁万吃了饭,表扬了向仁万相救护送解放军冯承有功,可以将功抵过,要他不要害怕,安心休息。

随后,团长、团政委和团保卫股长申海明等首长找向仁万谈话,并写了三封信交给向仁万,要他把信尽快送给瞿波平、师兴周、贾奇才三人。向仁万连夜携带信件,先后把信在土地坳交给了贾奇才、在狮子岩交给了师兴周、在王道溪道坑坡上交给了瞿波平。接到解放军的三封信后不过五六天时间,这三个匪首都在解放军的驻地投了诚。

(三)

向仁万投诚的影响十分强烈,很多土匪家属看到他受到了宽大处理和热情接待,纷纷出门寻找丈夫劝其投诚,不久隐匿在山林洞中的土匪们先后缴枪投诚。

向仁万投诚后,由解放军团部介绍到永顺军法处,办了立功补过的证明手续。他持着手续赶到里耶团部报到,协同团部管理劳教人员,任劳教大队长。1950年冬月,所有土匪全部投诚,并按照投诚日期分别进行了处理,即:凡在1950年10月21日前投诚的算真正投诚,10月21日以后投诚的算假降。向仁万是9月12日护送解放军冯承投的诚,故得到了安置使用。

这时,各地的政权机构和群众组织相继组成,农协会、民兵队、妇女会、儿童团都已成立。清匪缉枪、镇压罪大恶极的匪首地霸运动,如火如荼,波澜壮阔。向仁万的弟弟向仁寿是土匪连长,系镇压之列。向仁万在里耶听说后向团部请假回家,想从中斡旋,结果不但其弟不能解脱,就连他自己也被人告发到农会,被列入了镇压名单。虽然他有永顺军法处办理的立功证明,但却未带在身上,这时有口难辩;虽然团部知道他是主动缴枪投诚人员不是镇压对象,但团部远在里耶,怎么晓得他被农会捆绑要执行枪决呢!

1950年冬月十六,是咱果逢场的日子,这天要镇压土匪刘洪金、康老大、向仁万三人。冬月十五,向仁万听人说,原来被他相救的解放军冯排长正在石科一带开展农会工作。恰好,当天晚上向仁万的弟弟向仁丰来看他,向仁万立即给冯排长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要其弟火速交给冯排长:“十六杀我,要救速来,迟来收尸。”向仁丰拿着这封信,当晚半夜在石科找到了冯排长。

冬月十六上午九时,宝塔河边人头攒动,台上主持会议的农会主席正在宣布被镇压土匪的罪状。当念到向仁万罪状时,汗水涔涔、心急如火的冯承赶到了宝塔河,他边走边大声喊:“‘塌片’不能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最先投诚,枪下留人。”连长陈世明听了冯承的情况介绍后,亲自给向仁万松了绑,并在会上向群众讲清了宽大政策。“塌鼻子”就这样得救了。

这真是:牛拉场冯承脱险,宝塔河“塌片”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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