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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盐菜香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刘红春

春日阳光正好,园子里的青菜长势喜人。它们宽大的叶片像一把把蒲扇,把小小的菜地塞得密不通风。父亲拄着薅锄,叉着腰,看着眼前的这片青菜地,像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孩子,笑着说:没怎么侍弄,也长得这么好!

父亲每年都会种青菜,也不多种,就几株,但足够我们从秋天吃到春天。

青菜苗好成活,随随便便往土里一栽,两三天就长根了。几场雨一下,菜苗蹭蹭地疯长。过年的时候,不管年夜饭如何丰盛,小炒青菜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父亲说:过年吃青菜,一年都清清洁洁。

过了正月,春意渐浓。青菜多的怎么也吃不完。面对这绿油油的一片,母亲说:等天气好,可以做盐菜了。

童年的记忆里,始终储存着婆做盐菜的场景。那时候我还刚上小学,婆就带着我去小溪边洗青菜。

小孩子对水有着天生的喜爱和亲近。打着帮婆洗青菜的幌子,我可以尽情地玩水。婆洗青菜总是慢条斯理,洗了叶柄,洗菜面。菜叶被婆翻过来翻过去,一遍一遍反复清洗。凹凸不平的叶面在婆粗糙手掌的摩挲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响引发了婆唱歌的兴致,她不由得哼起即兴创作的山歌:太阳出来太阳亮,婆孙河边洗菜忙,青菜叶儿嫩又嫩,做成盐菜香又香……婆的山歌顺着溪水流过两岔河,绕过钟佛山,流向涧水坡,飘到很远的地方。

趁着婆的山歌唱得起劲,我也索性放肆一回,脱下棉布鞋,任由小脚丫子在清凉的溪水里鱼儿一样游来游去。我站在溪水间,撅着屁股,弯着腰,提着青菜的叶柄,让清浅的溪水划过菜面,看叶片舞蹈家一般跃动着,翻滚着,不时发出快乐的吟唱,我也跟着开心地在水中雀跃。

几曲山歌唱完,婆猛然发现在溪水里嬉戏的我,惊得扔掉手中的菜叶,一手把我拎到溪边,厉声呵斥:一个姑娘家,这么调皮,跟男孩子有什么区别?

晚上,我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隐隐作痛,脸蛋也热烘烘的。吃了几片母亲给的感冒药,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恍惚中,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婆把晾晒过的青菜叶一层一层撒上盐,装进肚子圆圆的土坛子里。婆的动作那么缓慢,那么轻柔,她的脸上挂着笑,嘴里轻轻地哼着山歌,眼里溢满了温情。

婆轻声吟唱的山歌,像一支神奇的摇篮曲,驱走我身体的不适,歌声中,我安静地睡去。梦里,太阳暖融融的,风儿又轻又柔,羽毛一样拂过脸颊,清清凉凉的溪水漫上来,缓缓地流过我的小脚丫,舒服极了。

半个月之后,一个晴朗的清晨,婆打开土坛子,一股淡淡的咸腥味掺杂着青菜香,隐隐约约飘散出来,倏地一下,钻进我的鼻子,勾起了我无法控制的食欲。

这香味跟青菜之前在田野里的清香完全不同,它带着浓浓的烟火气息,仿佛夕阳下,田园村庄里升起的一缕炊烟,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婆,盐菜好香,可以吃了吗?”我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问。

“婆,小兰经常把他们家的盐菜带到学校里,分给我们吃,我也可以带一点送给同学们吗?”

我像一只小山雀,在婆的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婆并不理我,只是一会儿让我拿簸箕,一会儿让我学着她的样子,把腌好的盐菜晒在院子里的竹篙上。一根竹篙晒满了,两根竹篙也晒满了,婆做得盐菜可真多。它们像挂在竹篙上深绿色的旗帜,在春风里飘来荡去。

风和阳光一起,把盐菜叶子变成薄薄的,半透明的纸片样。对着太阳光看,叶片像一张来自古代的斑驳的藏宝图,那些清晰的叶脉是蜿蜒复杂的寻宝路线,顺着这些路线,可以通向令人向往的神秘境地。

一大簸箕盐菜经过暴晒,全部耷拉着身体,懒洋洋的。可这模样跟小兰送我的盐菜还不一样。婆告诉我,还有几道工序没完成。

灶膛烧起大火,锅里是滚烫的菜油汤,恹恹的咸菜放进锅里,墨绿的颜色渐渐变成枯黄。浸过菜油汤的盐菜再次晾晒在竹篙上的时候,油光水亮,香气四溢,它们是挂在太阳下的美食。

趁着婆不注意,我从竹篙上偷下几片盐菜,快速地塞进书包,奔跑着上学去。一路上,小手不时伸进书包,摸着软软的,润润的盐菜,心里美滋滋的。跑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停下来,靠着墙根,掏出盐菜,小心地撕下一缕,放在嘴里,细细品味。哇,比小兰家的还要好吃,好一阵得意。一路上,小书包像一只快乐的风筝,在我身后忘情地翻飞。

盐菜理所当然成了我们全家人的最爱。盐菜包子,盐菜扣肉,盐菜汤,百吃不厌。对我来说,盐菜还是珍贵的小零食。小伙伴们之间纯真的友谊里,多多少少都有来自盐菜的记忆。

如今,婆早已和她喜欢的山歌一起离开人世。而家里做盐菜的习惯沿袭至今。多年的耳濡目染,母亲已熟练掌握做盐菜的手艺。每年春天,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那些春风中摇曳着的绿色旗帜,和它们散发出的淡淡的幽香,是我们家最温暖的春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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