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冬天痒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高翔

童年冬天,是痒的。

怎不痒呢?“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时,水田里的冰块,屋檐口的冰柱,院子里的雪,它们仿若我们久违的亲人,风尘仆仆地远道而来,为此,谁不窃喜和兴奋?小小心胸里,便有一种痒,一朵一朵地盛开。小伙伴们喊喊叫叫地跑向水田,取冰块,然后提了玻璃一样的冰块当锣钵敲;跑向屋后檐,弄下冰柱儿,握住当戈戟,喊喊杀杀地挥舞;聚集雪地,看下雪,说雪是老天爷扯碎的云,一团团从天空扔下来,看够后就堆雪人,好不欢腾……

但,还有另种痒,也随之而来。

因为,那时候不注意御寒——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御寒的物质,我们在室外长时间地玩冰块、冰柱,奔跑,手脚耳朵被冻了,冻疮便在手指节、脚后跟、耳朵尖、脚趾头,一个硬块一个硬块地繁衍。大人们心疼了,便呵斥我们进屋烤火取暖。于是,惨白的小手,紫红的小手,齐刷刷地伸向火坑,湿漉漉的手上,一会儿便有奇怪的痒,像被猫舌头舔舐,像被蛇牙袭击。开始时,那痒在皮肤里菌丝一般繁衍,然后直往骨头里猛钻……为了抗拒痒,当痒在皮肤时,双手交替着挠,可以缓解一会儿;当痒钻进了骨头时,就使劲地捏,用牙轻轻地咬,但效果甚微。痒得难耐的我们,看哪都不顺眼,顺手把火坑边取暖的黄狗,一掌掀歪倒在地上,黄狗“汪!”地怒一声,然后很不情愿地蹲在屋角落,可怜兮兮地远望着我们……实在忍不了,然后鼻子呼哧呼哧着粗气,哭着腔向父母三番五次地求救。

大人们看着痒得难受的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我们,说长大了就不长冻疮了,也就不痒了。然后,伸出一双没有长冻疮的大手,让我们看……于是,我们就天天盼望长大,长大了就不受痒的骚扰了,可以放心大胆地玩冰,可以无后顾之虞地打雪仗,可以和寒风比赛着奔跑,看谁是胜利者……

然而,人的成长似乎特别慢,人老是长不大。

长不大的我们,在冬天里,依旧在室外玩冰,玩雪,尽管双手被冻得通红,尽管双脚被冻得麻木,手脚依然奇痒难耐。

只是,那时在家里时,痒了,可以撒泼放肆,若是在学校课堂上,手脚发痒了时,则多了更多的难受和无奈。

记得小学二年级,课堂上,我们挺着身板背着双手上课,由于手背紧贴着温热的臀部,半节课后,长满冻疮的手指节,忽而发热发痒起来。课堂上,老师没让我们写字时,谁也不敢乱动。为了抗拒痒,我的双手只能不动声色地在臀部来回地蹭,在桌椅上一次一次地挤压,但越蹭越挤,那痒越是厉害,越痒得厉害,双手就越是蹭和挤……最后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俨然是一条钉在条凳上的正在被剖杀的黄鳝,痛苦地扭动。老师看着我奇怪的举动,歪着头盯着我看,我立马不敢动了,只能够让痒直往心里钻,泪水噗噜噜滚出了眼眶,随即一切模糊了……当老师知道我是因为冻疮发痒而哭后,顿了好半天,便告诉全班同学,说可以用萝卜,用火烧烫后去烫冻疮,且以后少让手脚受冻。末了,也说和家长差不多的话:人长大了就不长冻疮了,也就不会痒了。

老师的话,我在嘴上应承了下来,也试着烫了几次冻疮,原本硬硬的冻疮,也有所好转的样子了。但是,当冬天的雪再次下来,水田里的水结了冰,面对着教室外的雪呀冰呀的诱惑,也就忘记了老师的告诫,该疯跑时,依旧疯跑,该玩雪时,依旧玩雪……所以,手脚耳朵上的痒,也就从没有销声匿迹过,痒的厉害时,就渴望快快长大。

冬天终究会过去。当春天偷偷地来了时,最先知道春天到来的是我们手脚耳朵上的冻疮,他们不分场合不分昼夜地发痒,一块块硬硬的冻疮,有的变成了紫色,然后皱缩,有的溃烂,再愈合,再结痂……

冬天会过去,而人终究会长大。

当自己成年后,有了孩子,一有时间便陪孩子玩冰块,或者打雪仗……末了,人坐下来,竟然发现手指头、脚后跟,不再长童年时那硬邦邦的冻疮了,也不再有痒了。但是,人却没有了童年里耍玩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欢愉,而有的只是疲累,人一个劲儿地呼哧呼哧喘气……

而今,望着辽阔的冬天,童年冬天的痒,已经没了,这让人庆幸,但在庆幸的同时,又生一丝遗憾,毕竟童年也随着痒的消失而消失了,而这遗憾,或许又是另一种痒?将折腾我的余生?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