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家有头水牛,比我大一岁的堂姐负责放牛。堂姐上头有两个哥哥,她是屋里的老幺。
那年暑假,爸妈工作忙没精力管我,要把我送回老家未家坪。动身前,爸妈问我,想住哪个亲戚家?想到跟爸妈进城前常一起玩的堂姐,还有她屋里的那头水牛,我说住三伯家。
到三伯家的第二天,我和堂姐一起去放牛。
路上,堂姐告诉我,她平时就在附近的田埂上或小河边放牛,因为有我搭伴,今天打算把牛放得远些。堂姐说我们要去的地方离家三里开外,叫鹞子潭,那里草又多又嫩,能让牛吃得大肚滚圆。
三伯娘给我们准备的中饭是蛋炒饭。竹筒做的饭桶由堂姐背着,我们一路讲着蛋炒饭,惦着蛋炒饭,还不时打开盖子看。堂姐吞着涎水说,要不是你来,我放牛是没饭带的,我们平时一天只吃两顿饭,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蛋炒饭呢。我惊讶地问,你屋里不是喂的有鸡么?鸡不是天天下蛋么?怎么吃不到蛋炒饭呢?堂姐说,屋里的蛋一些攒着卖钱,一些给大哥二哥吃哩。我不禁对她产生了几分怜悯。
堂姐使劲闻着蛋炒饭说,真香,跟香瓜一样香。蛋炒饭跟香瓜一样香?当然是瞎说,是堂姐比喻不出来。不过我能听懂,因为香瓜和蛋炒饭都是好东西,都好吃着哩。那年月,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是能够比的。堂姐反问我,那你觉得蛋炒饭的香像什么?尽管我上三年级了,也想不出来。我挠了挠脑壳,只好说,蛋炒饭的香就像蛋炒饭的香呗!
拐过一个大弯,要爬坡了,路又窄又陡,牛鼻孔里喷着粗气,我和堂姐也上气不接下气。爬上坡,就能看见鹞子潭了。一个陡峭墨色的岩峰,像一根巨大的竹笋立在深绿的潭边,岩峰顶部有个不规则的岩洞,据说洞里住着几只凶猛的鹞子,常飞出来叼村里人的鸡鸭,所以叫鹞子潭。
堂姐再次打开饭桶盖子说,要不咱俩把蛋炒饭分吃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其实我肚子一点都没饿,见她想吃,便同意了。在城里,妈妈偶尔给我炒蛋炒饭吃,我有意让堂姐多吃点。堂姐吃得过猛,将几粒饭撒到地上,她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塞进嘴巴里。我们很快将蛋炒饭吃完了。
到了鹞子潭,满眼草青,山野含香,堂姐松开牛绳,让它自己找草吃去。我抬头望望岩峰顶上的岩洞,再望望蔚蓝的天空,除了几只白鹭优雅地飞过,并没看到传说中的鹞子。
堂姐拉着我沿着若隐若现的山路朝山上走,说带我找好吃的去。望着齐人深的杂草,我有些害怕,说遇到蛇怎么办?堂姐扑哧一笑,说遇到蛇我就捉呀,捉了蛇可以卖钱哩!我问她捉过蛇么?她说捉过一回,还是有毒的银环蛇,到场上卖了五块钱哩。我对堂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快,我们找到一蓬泛红的金樱子。我看到上面布满了细细的尖尖的刺,怕刺到手,于是摇头说,这个我不喜欢吃。堂姐小心地摘了几个金樱子,在岩壁上麻利地磨几下,上面的刺便磨没了。堂姐递给我说,现在可以吃了。我咬一口慢慢嚼着,是一种清爽而醇和的味道,还有点甜。
没多久,我们又发现一树熟透了的野桑葚,随手摘几颗塞进嘴里,还未启齿,一种清甜中裹着酸酸的味道瞬间刺激了整个舌尖的味蕾。我和堂姐坐在野桑葚树旁,一颗一颗地摘,不慌不忙地吃,悠然自得,津津有味。
后来,我们还寻到一汪泉水,我和堂姐趴着喝了个痛快。吃饱喝足了,我们往回走,到了山下,看到牛甩着尾巴,仍在悠闲地吃草。
堂姐带我来到一棵大树下躲荫,我们躺在草地上,半天没有说话。我看见天上有几片云,很薄,在缓慢地移动。
忽然,堂姐叹了口气说,真想和你一样,有学上噢。
你比我还大,三伯怎么不送你上学呢?
因为我是女娃啊,爹说女娃上学没什么用。
我一下想起来,未家坪的女娃没几个上学的。我不由得替她感到难过。沉默了一会,我问堂姐,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堂姐脸忽地红了,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我站起来,捡了根树枝说,来,我教你。
那天,堂姐学会了写她的名字。堂姐兴奋地说,明天你再教我写别的字,你还教我算术好吗?
我满口答应,说那你带我到山上找好吃的!
没问题!
那天,我们骑在牛背上回去的时候,堂姐快活地哼着曲儿,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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