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堂公何许人也?今人或许知道的不多,可在一百多年前,此人在清末民国初的政军界和文化教育界可谓遐迩著闻,声名显赫,浦市人视他为古镇的骄傲,湘西人引以为自豪。他就是中国民主革命家、辛亥革命元老、近代湖南教育先驱、享有“光宣间知兵词人”之誉的廖名缙。
今天,笔者就从政、军、文、教等方面瀛谈几个关于他的传奇故事,以飨读者。
为救革命同志,他被革去常备军统领职
1904年春,廖名缙从日本留学归来,时任江西巡抚的夏时邀请他出任抚署文案,不久升任续备左军统领。续备左军驻师吉安,守吉安、袁州、萍乡、义宁州四地。上任不久他就在吉安秘密创立了兴中会江西分部,暗中与易知社、我群社联络,进行同盟会的前期工作。
一天,华兴会(同盟会前身)的骨干曹亚伯从新化派了十几名青年学生来吉安找廖名缙,请他安排他们进左军随营学堂学习军事,为未来的革命储备军事骨干力量。暑假期间,曹亚伯又亲自来吉安运动军队。因为有廖名缙的保护,曹亚伯无所顾忌,不仅公开演说,而且还广发陈天华的《警世钟》、《猛回头》等进步读物。因动静太大,不久被人告发。巡抚夏时接报后向廖发出万急公文,要他立即逮捕曹亚伯,并“就地正法”。当时,廖名缙正在新昌处理棠浦教案,接令后立即派人通知曹亚伯火速逃离。
但这一次廖名缙并没有因放走曹亚伯而受到责罚,原因不详,但笔者分析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夏巡抚故意“放水”,这从他那道“就地正法”的命令可以看出。他知道曹亚伯在吉安所为是得到了廖名缙的默许,否则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如此猖獗廖却不管。但如果他下令将曹“捉拿归案”,那么廖名缙就面临两难:要么擒拿曹亚伯,要么放曹而自己受罚。而廖名缙是受夏巡抚所邀来赣任职的,如果他出事,夏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下了“就地正法”的命令,敲山震虎,让廖名缙自我了断此事,莫让他难做。
另一个原因或是夏巡抚惜才,因为廖名缙的确是个军事奇才。他一上任,就巡视各巡防营,通过阅兵摸清了各营的基本情况,然后制定具体训练方案,短短几个月就把当初如散沙般的各营士兵训练成了一支支颇具现代军事素质的队伍。这令夏时十分欣慰,因此他不仅没有责罚廖名缙,反而在当年九月又将他提拔为常备中军统领。
然而,当夏时调走之后,廖名缙就没那么幸运了。1906年夏,同盟会派刘道一、蔡绍南来湘“运动军队,重整会党”,准备于阴历12月底清吏“封印”之时于湖南浏阳、醴陵以及江西萍乡三县同时起义。是年夏,蔡绍南专程赴南昌密会廖名缙,与他商量起义事宜,并请他届时配合起义。
为免除后顾之忧,廖名缙把接来江西同住不到一年的家属送回浦市老家,然后秘密组织力量准备配合起义。不料到了10月下旬,事情出现意外,起义消息被泄露。原来浏阳这边的行动过于招摇,哥老会一个叫龙永求的小头领被官府擒获,供出了湘赣三县准备同时暴动的计划。
10月19日,廖名缙突然接到新巡抚吴重憙的命令,说刚刚接到湖南抚署电报,称有革命党在萍乡、浏阳、醴陵一带活动,希望两省同时行动擒拿革命党。廖名缙接令后大吃一惊,当下一面派人赶赴萍乡通知蔡绍南,一面以各种理由搪塞,拖延出兵。吴重憙起初并未察觉,因此按他说的理由致电外务部。谁知外务部将吴的电文呈报军机处之后,军机处于10月26日致电两江总督瑞方、湖广总督张之洞及湖南、江西两省抚署问责吴重憙,电文称“(吴重憙)事前既毫无察觉,事至又意存推诿,尤为非是。……该省常备、巡防等军多有党会各匪匿于其中……务将各该匪合力擒拏……尚有贻误,惟该督抚是问。”
吴重憙看完电文后大惊失色,立即督兵前往萍乡镇压。由于廖名缙的情报及时,虽然起义被扼杀,哥老会伤亡惨重,但同盟会的成员却得到及时转移,损失甚微。
起义镇压下去之后,吴重憙根据军机处指令,准备大兴党狱。廖名缙立即遣散革命党人,最后清军一无所获。于是吴重憙怀疑廖名缙就是革命党,但查来查去却查无实据,只好将其革职归里。
江西同盟会负责人蔡复灵后来在《我所知道的同盟会江西支部》一文中如是忆述:“知清吏将兴党狱,名缙亟遣散诸同志。清吏查无所获,然终疑忌名缙,竟罢免之。”
督军连斩四人于案下,他第五个又站出来
1911年11月初,廖名缙率左路军随援鄂湘军到达武汉,参加了辛亥革命中最为残酷、惨烈的汉阳保卫战,继而又东下金陵,参加了南京光复战之后,于12月初率部回到长沙。然而,刚回长沙没几天,在为士兵争取提高军饷的问题上,廖名缙的一个举动,差点成了督军的刀下之鬼,同时也让全军将士对这位一身正气、侠肝义胆的湘西汉子刮目相看。
原来在援鄂湘军出发前,前督军焦达峰已决定湘兵的军饷由原来的四元增加至七元。而新督军谭延闿上任后却以“饷重难继”为由,更改为出征者七元,居守者四元。谁知此决定公布后引起了居守者的异议,他们认为“征守同力,饷不可异”,于是谭延闿决定干脆出征者和居守者均不加饷,同为四元。
谭延闿的这一决定首先就受到军务部庶务科长万夫雄的不满,他与一个叫童杰的密谋,以加饷之事为由,到各军营发表演说,煽动他们哗变。他俩的煽动起了作用,当即有人响应。但是当童杰到五十标的老兵面前煽动时,却被他们当场拿下,捆送至督军府。
谭延闿闻之大怒,当即戎装上堂,召来各营将领,当着他们的面,连斩万夫雄、童杰等四人于案下。这一来各营将领都被镇住,虽心有不服,却不敢再提加饷之事。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廖名缙竟然站了出来,坚持要求谭延闿为出征的湘兵加饷。而且他提出加饷的标准不是出征前焦达峰所定的七元,而是要按鄂军十元的标准。原来廖名缙想到湘军士兵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浴血奋战,多少湘军将士殒命鄂垣,然其待遇竟然不到鄂军的一半。这位义薄云天、性格倔强的湘西汉子,在堂上还横着四具尸首的情况下,竟然甘冒第五个被杀头的风险站了出来,而且还提出了更高的加饷标准。
廖名缙的这一举动令众将领瞬间愕然,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谭督军的脸上,他们脑海中可能都闪出了同一个念头:廖统领项上人头只怕不保!而大堂之上的谭督军更是两眼直直地盯着廖名缙,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耳。
令众将领万万想不到的是,谭督军惊愕了半晌之后,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竟然同意了廖名缙的要求,把湘兵的军饷统一提高到了十元。
一首《自度曲》,为中国词林增添一个新词牌
据说廖名缙曾有“湖南唐伯虎”之称,可笔者查考过大量资料,未见有相关文字记载,想是朋友之间的誉赞。但是笔者却查到廖名缙当年在中国文坛上曾被誉为“光宣间知兵词人”的记载,而这个雅号的出现,又与廖名缙的一首《自度曲》密不可分。就是这首《自度曲》,后来竟然给中国词林贡献了一个新词牌:《曼殊发》。
自度曲,百度百科的释义为“通晓音律的词人,自摆歌词,又能自己谱写新的曲调,这叫做自度曲”。那么廖名缙的这首《自度曲》又是如何面世的?先别急,要弄清这《自度曲》的来历,我们还得先认识一个人,一个近代文坛上赫赫有名的人。
此人姓徐名珂,字仲可。如果诸位对徐珂之名不熟悉的话,那也一定听说过《清稗类钞》这部皇皇巨著吧?徐珂便是这部“大书”的作者。《清稗类钞》全书共48册,分时令、地理、外交、风俗、工艺、文学等92类,可谓卷帙浩繁。除《清稗类钞》外,徐珂还另编有《清朝野史大观》、《天苏阁丛刊》、《康居笔记汇函》等掌故笔记著作多部。
1911年上半年的某一天,徐珂游至长沙。文人到一个地方,特别是到了长沙这样的千年文化古城,定要交识当地的文化名士,由是廖名缙先生就这样与其相识。徐珂在他的《康居笔记汇函》中记录了这次与廖名缙的相识过程、对他的印象及其一诗一词的来历:“湘之士大夫将兵者,咸同间至多,流风遗韵,及于光宣。宣统辛亥,珂游长沙,识黄泽生、廖笏堂,皆儒而知兵者……笏堂名缙,拔贡,治兵统某军,尝为珂题诗于《湘楼听雨图》,题词于《纯飞馆填词图》。”
各位注意,重点来了。徐珂在此言及廖名缙曾为他题词于《纯飞馆填词图》的“词”,正是这首《自度曲》:
洞庭沽酒,看尽了、南条山色。正佛火蒲团,浪浪夜雨,别馆孤吟倦客。似我逢春情兴懒,除花外、玉箫知得。恁飞絮年年,鹧鸪乱舞,争与禅心相识。
堪惜。何郎老去,许多词笔。便付与旗亭,犹堪换醉,只有双鬟难觅。梦里湘波,匣中锦字,回首春灯历历。归去也,还愁室里曼殊,要看秋发。
这首词题于何时何地,徐珂没有具体述及,我们不得而知。但该词一经徐珂传出,立即引起了当时文坛词林的高度关注。前清光绪翰林院编修、民国国务院秘书长、京津文坛领袖郭则沄在其“记录清代词话的专书”《清词玉屑》中,以“光宣间知兵词人”为题,评介了光绪和宣统年间南北两位著名军事家词人。北是山东的董受祺,南便是湖南的廖名缙了:“光宣间词人,知兵者有二:一为廖笏棠,以拔贡入仕,屡统兵,与黄泽生(忠浩)同时在湘。辛亥事起,长沙新军应之,泽生被执不屈,死甚烈。笏棠遂遯居不出。有《自度曲》云……豪俊中犹见孤忧。”不久,著名闽籍词人林葆恒亦将《自度曲》收入他的《词综补遗》,并在书中引郭氏之言称:“词人知兵者有二,一为笏堂,以拔贡入伍,屡统兵……”
鉴于该词作者及其作品在当时文坛的巨大影响力,词坛名宿吴藕汀先生在编纂《词调名辞典》时,取该词最后一句中的“曼殊发”三字作为词牌名,正式收入该辞典中,并作如下按语:“调见《词综补遗》卷八十九引《清词玉屑》清·廖名缙词。此调系廖氏自度曲。原本无调名,唯存‘自度曲’三字。词有‘还愁室里曼殊,要看秋发’句,拟名‘曼殊发’。”
著名古诗词研究专家、今人潘天宁先生在其所著的《词调名称集释》中对“曼殊发”词牌注释道:“清·廖名缙自度曲词中有‘还愁室里曼殊,要看秋发’句,取其意为词调名。曼殊:佛教文殊菩萨名。调名本意即咏佛寺中文殊菩萨像的披发。调见近人林葆恒《词综补遗》所辑廖名缙词。此调原本无调名,此为拟定的调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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