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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寒见荷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塘寒时,有荷残。

然而,对于残荷的体悟,我是从读有关残荷古诗开始的。当读到宋代诗人黄庚的诗句“水落渔矶风露晓,残荷数点冷擎秋”时,才发现,秋冬时的荷塘,竟然只剩残荷们了,孤冷冷的。夏日里的那些游鱼呢?那些蜻蜓呢?那些鲜艳的花呢?那些喧闹的笑声呢?全然不见。相伴于残荷的,只是附于残荷上的白露,以及塘水中残荷的灰黑倒影。那时我想,诗人心境应该是山寒水瘦了,要不不会说残荷擎举着秋天——冷冷地举着。但也正是那残荷,泄露了诗人的一颗清凉的心。

其实,清冷了也好。不是吗?荷塘里不是少了诸多噪人的喧杂吗?不是少了许多浮华的艳丽吗?

残荷是清宁的,诗人一定是有了山寒水瘦的清宁心境,才会写出如此清净佳句。

在感叹诗人的残荷时,也想到了摄影师,他们心里也是有残荷的人。

他们是俩中年摄影师。初冬时,在一个荷塘边,他们正摆弄着长长短短的摄影行头。

我在心底里说:“应该夏日来拍摄呀,想想夏日时,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时不美?”

我有意靠近摄影师,他们让我看他们拍摄的一张张残荷的照片,叫我仔细看,能不能在残荷上看到一些惊骇人的什么?我在心底反问,残荷给人冷清,还能够有啥呢?当真正看到他们的摄影时,我傻眼了。照片里,椭圆形的荷塘里,塘水已由夏日的满满盈盈,枯了,瘦了,塘中只见三三两两的枯荷,有的举着一枚清癯的黑褐色莲蓬,有的叶柄兀然折垂于水,有的荷叶烂得只剩丝丝缕缕的叶脉浮于水面……它们生命走到了最后行程,残败不堪。但每一枚残败之荷,却没有怨天尤人状,皆坦坦然然地面对着季节,面对半柞光阴,甚是自然而静然。我怎么就没细察这种坦然呢?好一幅幅残荷图,它们从荷塘流进摄影人的心底,然后又从摄影人的心底流进相机里……

忽然对他们的残荷感兴趣起来,看看残荷如此清宁而不喧杂,坦然而不惶恐,见着它们,有一种亲近感。

人到中年后,纷繁复杂的欲望早已删繁就简了,日子清汤寡水起来,仿佛一口寒塘,渐渐清寒。在这寒塘里,于是,我把自己的日子,不断地向残荷挪移。

自从看到别人拍残荷,也学起拍摄起来。然而,有人见了我拿手机东拍西照,说中年人了,年纪都肥胖得不行了……然后笑笑,那神情像秋日凉风,暗暗袭来。其实,中年后的我,也就仅仅只是摄影而已,既不想比赛,挑战技术,进攻艺术;也不想炫技,我知道自己摄影的天赋有几斤几两;更不是讨生活。于是,一个人,清冷地拍地锦、鸟窝、不二门寺庙门、千里光……也许是没有了太多的束缚,一张张照片拍了出来,网络上一分享,网络的那头有网友哇哇地感叹了,而网络的这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一次,在拍下一棵银杏树上最后的那一片叶后,看着照片中孤零零一片叶子,风即将吹落它,但是那片叶子却不惊不诧,不喜不悲,坦坦然然,让人沉静了好一会儿,忽而想,那不是我生活的残荷么?

除了一个人清净地摄影,剩下的便是一个人阅读和写作。

书斋多清寂,耳朵边没有酒桌上的闲话大话激情话的渲染,没有麻将桌上的噗哒噗哒麻将声,没有你来我往的绰绰人影,只有一书,一椅,一桌,一茶缸,一屋子浓稠的清寂。人一坐上椅子,俨然一只快冬眠的乌龟,一个下午不动不响。虽然看书甚是清冷,但让人享受的是,人可以天马行空地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而去……有时是寂然地写作,屋子里,偶尔弄一朵喝水的声响盛开,而窗外,风吹竹摆影影寞,雨打芭蕉声声凉,或者是窗外飞进来鸡鸣声,在屋子墙壁上碰碎,然后杳无踪迹。妻子有时候说,和我一起写文字的人,有好多都不写了,这样坚守于文字,为了名吗?要出名该出名了,看看人家湘西的小说家田耳,何必执念呢?要讨生活吗?这一辈子都不曾见我依赖过文字生存啊……会不会因为清冷独守,人因此而长出青苔来?当然妻子不知道,先前我或许有这些许之念,但随着岁月的推移,我才明白,我在写属于生命的东西,仅此而已,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坦坦然然过来了。

尽管写作的日子是冷清寂然的,寒塘一般,但我就这样驻守在这寒塘里,指挥文字,记录生命。

的确如此,心似寒塘,见数点残荷,余生光阴,不惶,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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