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里,张扁口叔叔其实口也不扁,至于大家为什么这样叫他,可能是嘴皮子特厉害、性格也幽默。
妈妈那时在双利饭店上班,店里有个姓艾的炒菜师傅,与别人说话时总爱占便宜,他的妻子牛高马大,自然力气也很大,他以此为傲,老爱炫耀。
“哎,你看你长得像个风车架,头发毛绒起,肚子贴着后背,枪(凤凰话:像)个饿死鬼,和我婆娘比起来,哈哈,我婆娘果(凤凰话:那)两个奶奶都会把你压死……”我曾看见他指着一个正在忙碌的阿姨说。
我看见那个阿姨白了他一眼,走开了。
“了了,我跟你讲,牛大压不死虱子,莫见人家瘦,就飞雄……”我看见一边坐着呷粉的张扁口叔叔对那艾师傅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正说着,艾师傅老婆还真的来了。艾师傅仿佛自己的话得了佐证,得意极了,可一旁吃粉的张扁口出口就道:“我了了,艾师傅,你婆娘长得真的太好了,你看,脑壳弄起像撮把,两只耳朵耷耷的,两个奶奶吊吊的,鼻子眼睛做一抓,肚子挂起像蛤蟆,屁股拖起像旱鸭子,走起路来狗刨沙,两只脚板像麦粑。嗯嗯,比起刚才那个妹确实让人刮目相看……”说完,自个儿哈哈笑起来。
那艾师傅婆娘一听张扁口这么说她,拍起双手就骂道:“背时的,砍脑壳的,张扁口,你屋婆娘就长得像嫦娥吗?”
“不要这样骂,那是你家男人表扬你的,不信,你问你男人刚才是不是这样说的?”张扁口叔叔看着那个艾师傅,又笑了。那艾师傅的婆娘骂了一路,便离开了双利饭店,说来也怪,自那以后,艾师傅很少扁人(凤凰话:讥笑人)了。
张扁口叔叔平时嘻嘻哈哈,但对我们小孩子很好。
那时,我们住的拖拉机站还有职工食堂,食堂的旁边有一口吊井,吊井旁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小溪的对面有蔬菜队的桃树。我和小朋友很喜欢趟过小溪,然后从桃树上跳进小溪深处。有一次,我从桃树上跳下时,不小心被枝桠划破了小腿肚,坐在小溪边不敢回家。张扁口叔叔看见了,他跑来问我:“唐老大,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指指小腿肚上的血。
“流血了!”只见张扁口叔叔迅速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薄膜袋,从中抓了一把烟丝放在嘴里嚼起来,然后又吐出来敷在我的小腿肚上,也怪了,血马上不流了,止住了。他看着我说:“以后少搞那些危险的事情,想吃锅巴吗?叔叔帮你到厨房弄一块,再包点酸萝卜丝送来。好呷呢!”
说到锅巴,我突然想到早过了饭点,肚子饿得咕咕叫了。等他从厨房给我拿来锅巴,我大口地吃起来。因为那块锅巴
,我得以在小溪边坐了很久,然后才鼓起勇气回到家里。
在假期里,我经常去张扁口叔叔那里看他们绘图,或者听他们摆龙门阵。
有一次,有个叔叔跟张扁口叔叔打赌。因为他认为张扁口叔叔没上过几年学堂,不能目测油库对面那棵树的高度、能锯出多少立方的木材。如果张扁口叔叔能够做到,就马上给他买一条老司城过滤嘴香烟,张扁口叔叔问他:“讲话可算数?”
那个叔叔点点头:“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认。”
只见那张扁口叔叔竖起一个大拇指,眯着眼睛一瞄,然后就说:“那树从地面到树顶足有三丈二高,接近地面树的直径一米,去了皮直径约八十五公分……”
那个主动挑战打赌的叔叔不服气,马上邀了几个爬树厉害的兄弟,带着几幅箩绳量了树的高度和直径,结果和张扁口叔叔说的一模一样,于是佩服得不得了,最不解的当然是我。
“叔叔,你怎么知道那棵树有那么高,那么厚?”
“丫头,那是跟你二舅学的,勾三、股四、弦五……”
我是个打破砂罐问到底的丫头,当天就跑到老屋问了二舅,二舅回答说等我上了初中就知道了,根据勾股定理等就能知道树有多高、直径多少,可以锯多少方木。
直到现在,我还住在凤凰县城大转盘这里,但原来所有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这里没有了张扁口叔叔,小溪深埋于地下,企业办的那排火砖房、沱江修建队、吊井、那很宽敞的职工食堂、蔬菜队的桃树等等,都已经成为我记忆中的过去,不复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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