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山是泸溪白沙附近最高的山。之所以名为“天桥山”,是因为山上曾经有一座木桥,从木桥上走过,只见两边悬崖峭壁,目光漏过木桥让人心惊胆战,犹如行走在天空中一般。天桥山上有一棵很大、很老的银杏,就在离山顶四百米远的地方,在一座名叫“万佛来朝”的庙宇旁边。
周末,我与三两好友又一次上了天桥山,又一次见到了那棵古银杏。
这真是一棵很老的银杏,沟壑纵横的树皮昭示了岁月的沧桑,潜滋暗长的绿苔凸现了树姿的苍劲。问一问庙里的老人,说有一千七百多年了。这真是一棵很大的树,招展出一种高大、一种伟岸,需要五、六人才能合抱,围观的人们需要仰视才见。
古银杏是天桥山一景,但凡上山来的人,必要在银杏树下歇口气、喝口水,绕着银杏树围观一番,让目光流露出歆慕。然后,扭一扭腰肢,活动一下手脚,再向山顶进发。
面对这样一棵树,犹如面对一位老者,它年老但依然年轻;它饱经沧桑但依然精神矍铄;它伤痕遍布但依然身姿矫健。它站在山顶的风口处,站在秋天的阳光里,层层叠叠的枝叶婆娑着,仿佛那里舞动一片清婉的绿云;扭曲交错的枝干招展着,仿佛那里旋动几条遒劲的苍龙。它的根鹰爪般紧紧抓住山石,它的枝肆意地伸向天空,它古意十足却又生机盎然;它苍劲老迈却又神采奕奕;它是大自然鬼斧神工铸就的风景,又是自我倔强抗争展现的风采。
它站在山顶的风口,凛冽的寒风穿越群峰呼啸而来,鼓荡着它;急速的闪电刺破黑夜轰鸣而来,震颤着它;漫空的暴雨密如箭镞破空而来,浇蚀着它;刺骨的冰雪铺天盖地纷纷而来,湮覆着它……一千七百年的悠悠时光啊,它又经历了多少次狂风的肆虐、多少次雷电的打击、多少次暴雨的煎熬、多少次寒冰的折磨,它的容颜就有映射,它的身体就有烙印。那破损的树皮、折断的树枝、干枯的枝丫,满树都有,随处可见,它那断裂的粗枝就像人的断臂,那折断的枝丫就像人骨折的手指,这满树的创伤、满树的结痂看得人触目惊心,又心系感慨。
特别是主干一处折断的痕迹,将令你瞠目、令你讶然:那生生折断的伤口虽然在岁月的风雨里愈合、结痂,但创伤依然清晰可辨。那破裂的主干昭示,那曾经是一场怎样刻骨铭心的灾难?庙里的老人说,那是一次特大雷电把银杏拦腰劈断,以至于银杏来年春天抽不出芽来。正当人们以为它死了的时候,想不到在第二个春天来临里,它又绽放出了嫩嫩的新芽——它又活了过来!如今,当你用温软的手指,去抚摸那触目、破裂的主干时,将有深深的疼从心里涌出——那里,曾经该有血和泪在流。
它是怎样从那场深重的灾难里挺了过来,它是怎样从那一场一场的风雨里走了出来?这一回首,竟然是一千七百年的世事沧桑,是一千七百年的艰难跋涉!那是怎样一种信念在导引,是怎样一种力量在支撑?或许,是一种成长的信念,一种生命的力量?对生命不屈的抗争,对成功强烈的渴求。是的,作为树,就是要伸枝展叶,成为风景。于是,立足于那片贫瘠的土地,落户在那高高的山岗,它不泄气,不懈怠,在每一个黑暗的夜里,把根扎进岩石的深处,去寻找水分和营养;在每一个阴暗的白天,把枝拼命地向天空伸张,去寻找阳光和雨露,在每一个飘雪的日子,把信念注入坚强的内心,去寻找力量和勇气……它捡起一只飞鸟遗落的孤独;它倾听一道流水的寂寞;它面对一把柴刀晃出的寒光,它在一个个晨昏转换里,在一个个季节变迁里,也在一个个伤痛灾难的日子里。它执着一种信念,蓄积着一种力量,一路奔走向前、向前,它终于成就了今日的风光!
眼前的银杏,古老而苍劲,沧桑而厚重,成熟而年轻,遒劲的枝干耸立起参天入云的气势;翠绿的叶片招展出蓬勃昂扬的风采。它站在那里,站在蓝天之下,阳光暖暖,云儿飘飘,风儿摇摇;它站在那里,站在秋日深处,古色的庙宇坐落在它的近旁,青翠的山色作为它的背景,山中红的、黄的枝叶美丽地摇曳;它站在那里,站在自我的状态里,站出了一种高度、一种风采;它站在那里,站在傲然的风姿里,迎来朝霞喷薄的黎明,送走落日西坠的黄昏,走进百花盛开的春天,拥抱绚烂宁静的金秋……
银杏的旁边又新修了一座小庙,是专为古银杏修的,在香火缭绕里,上山的游人双手合十,对它虔诚地膜拜……是的,人只要坚持去做一件事,一路前行,不懈努力,就会成就自己的“风景”,成为让人膜拜的“神”。天桥银杏,以一千七百年老辣而睿智的目光,审视着上山来的如织游人、匆匆过客,审视着红男绿女、滚滚红尘,它淡淡地看着眼前一切。它便看到,那些在天桥面前望而却步、心生畏惧的人,那些在半路失去勇气、反身回转的人,那些喘息在它身边、不能再次攀登的人,他们来了又去了,来去匆匆……
我记起托尔斯泰曾经说过:“一个浑身弹孔的英雄仍然是英雄。”我仰视着这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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