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女儿就到了入学年龄。

一年级前，女儿都是跟着在乡下小学教书的妻子。

那是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离岳父家四公里。每天，妻子都早早地用童车推着女儿去上课。

上课时，就把女儿丢给没有课的同事带。勉强混完了两个学期，女儿开始学步了。新学期开学，校长说遇到上级领导检查发现在校老师带孩子，不好交差。妻子体会校长难处，答应去离娘家更近的片小任教。

片小校长和善，让妻子带一年级。片小缺编严重，实行包班制，妻子把女儿送到片小幼儿园。几天后，女儿就不愿意了，非要跟着妻子。没办法，妻子只好另外搬来一张课桌，让女儿坐在黑板前。

上课时，女儿常常拿着铅笔在几张空白纸上随便涂抹。有时也抬头看黑板，眼睛滴溜溜地转，极像一只经常趴在窗台外向教室偷看的小松鼠。妻子说。几天过后，女儿也要课本。妻子只有找来往年的旧课本给她。妻子给学生们领读时，女儿也奶声奶气地跟着读。

妻子叫学生回答问题时，女儿有时也会把自己的小手举得高高的，经常引来大孩子们的哄堂大笑，本来严肃的课堂一下子活跃起来。

女儿嘴甜，学生们都喜欢她。碰到恶劣天气，妻子自然把女儿留给外婆带。没看到女儿，学生们总要追问，老师，玥欣妹妹怎么没来啊？

到片小授课，中途要爬一公里长的坡。上坡女儿不肯走，要背。一到下坡，又摇摇晃晃拼命跑，慌得妻子在后面边撵边叫“慢点！慢点！”，母女二人你跑我追的情形，想想就格外温馨有趣。

每到周末，妻子就带女儿搭车回县城。在车上，女儿坐不安稳，不是唱就是跳，要不就是背古诗。有次，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在前排背起了古诗《咏鹅》，女儿也背了起来，还抢在前面。小姐姐唱起了歌，女儿又抢着唱。一个中年妇女笑着说，小妹妹厉害哦，读幼儿园了？女儿奶声奶气地答，阿姨，我读三年级了。那人笑着说，小朋友，可不许骗人哦。真的！女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一脸认真。

才三岁半呢，哪成读书……妻子笑说原因。一车人都笑了，都说这孩子聪明得很，幼儿园都还没上，就会背那么多古诗。听到众人谬赞，妻子嘴里谦虚，心里却很受用。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女儿也喜欢芭比娃娃、卡通贴贴、坐摇摇车和玩沙子。

超市的芭比娃娃很贵，少说几十块钱一个，好的两三百。我舍不得钱，就给她买了一个便宜的。拿到手，女儿高兴得眉开眼笑。人总是喜新厌旧。玩了一段时间，女儿又想买新的。下一次，她总是站在挂满芭比娃娃的柜台前挪不动脚。我对她说：“宝宝女，等你长大后再买好吗？”“那——好吧！”女儿会懂事地说，“那就等长大后再买吧。”离开柜台，她却一步三回头、眼里万般不舍。

慢慢地，我们就发现忽悠不了她了。等到再一次逛超市，女儿会用另一种方法讨好我们。“爸爸妈妈，这个芭比娃娃好可爱哦，我好喜欢……”她一边说一边走，仿佛不经意，见我们没反应，就又说：“爸爸妈妈，如果你们给我买这个芭比娃娃。等我长大后，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买什么……”说话时，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们，眼神中满是企求和期盼，让人不忍拒绝。

在女儿进城读书上，我是有愧的。我生来面薄，自尊心强，不敢求人，更不屑求人。当同事建议把女儿送到县里的一所小学就读时，我总是有意无意夸大那所小学的弊端。诚然，那里确实存在我说的那些不足，譬如位于二楼以上的班级，下课或是午休，老师是不许学生私自下楼的。女儿天生活泼好动，如果下课和午休不能去操场玩，肯定坐不住。我把这些情况给女儿说，女儿接受了。妻子当然不是女儿，是不易被忽悠的。她还特别向一个相熟的朋友打听，得到证实后，才决定下来。女儿后来上了城里的另一所学校。

女儿争气，热爱读书。为了培养她的学习兴趣，我在网上买了不少的外国经典童话。每天晚上睡觉前，我和妻子轮流读给她听。轮到我读时，女儿总是打断我，给我指正，说我音读错了。说实话，我的普通话确实很差。什么前鼻音，后鼻音，卷舌音，都傻傻地分不清。但这不怪我，那年代，老师都是用湘西话（小学时还用苗话）给我上的课。

读错音的次数一多，女儿再也不要我给她读了。我当然也乐得当甩手掌柜，再也不用被赶鸭子上架——吃力不讨好了。

那天晚上，女儿对我们说，爸爸妈妈，明天开家长会，你们哪个去开？妻子有几十个孩子等着上课，开家长会的事自然落到我脑壳上。

家长会，我以前参加过不少，每一次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到这里，得讲讲我的儿子。中学几年，他沉迷网络游戏，学习一塌糊涂。每当接到开家长会的通知，我心头都是虚的。参加女儿的家长会，会不会也弄得灰头土脸呢？

直到第二天看到放在女儿座位上的两张奖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更出乎意料的是，老师竟然安排女儿传授学习经验。看到女儿拿着发言稿，在台上稚声稚气，一板一眼地读着，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发言稿中，女儿把功劳都归于我们。她说，自己能取得这点成绩，都是爸爸妈妈每天晚上在她入睡前给她读书，讲故事的结果……

发言稿写得不错，我怀疑是老师代笔。女儿毕竟才读一年级，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回家的路上，我问她，宝宝女，你刚才读的那个发言稿是老师帮你写的吗？女儿说，不，是我自己写的，老师只给我修改了两句。原来老师润色过了，难怪这样通顺。我心说。但为了鼓励她，还是表扬了几句。

读完发言稿，女儿退到外面，班主任石老师又尽力表扬了一番，还要求其他家长向我们学习，尽可能多给孩子买书，多给孩子们读故事……数学王老师竟然夸张地说，吴玥欣这孩子真的很不错，如果学校允许跳级，她完全可以直接跳到三年级去……

听着老师赞美的话，我有些脸红。说实话，在女儿的教育上，尤其给女儿读书、讲故事这件事上，我是不合格的。但女儿在发言时，却没有忘记带上我，让我这个不合格的父亲在脸红的同时也享受了小小的得意。

诚然，女儿的书海之路才刚刚起步，谁也说不准她以后能否继续保持下去。但不管以后如何，毕竟是开了个好头。古希腊哲人柏拉图不是曾经说过，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