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符家义

整

理

“小黑”是我们在稻城作战时缴获的，当时它腿部受了点伤，走路一瘸一拐的，挺可怜。因为是条猎犬，既可爱又懂人性，大家没舍得杀它。卫生员给他上了点草药，不久伤口就癒合了。小黑跟着我们翻过了几座雪山，一路跑在队伍前面，跟大家带路。它还能帮我们侦察敌情，一旦发现有情况，它就会跳起来用脚爪不停地抓衣服来告诉我们。在中甸宿营时，有一天晚上，一股藏族土匪武装来偷袭，就是小黑发现的敌情，我们提前做好了战斗准备，将偷袭之敌全部消灭。

战士们听说要宰小黑，都不同意。大家和小黑有感情，成了好朋友。一个战士说：“我们宁愿自己饿死也不能杀小黑。”另一个小战士抱着小黑嘤嘤地哭了起来。这时，指导员走过来说：“我和你们心情一样，也舍不得宰杀小黑，但没有办法啊！我们已断粮10天了，战士们体力下降得厉害，好几位伤病员和体弱的同志已经快走不动了。”

“今天，我们宰杀小黑，这是执行上级首长的命令，也是为了今后能更好地革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只有恢复了体力，才能走出草地，北上到陕北去与党中央毛主席会合。”连长示意大家执行命令。

战士们来到炊事班，借着皎洁的月光，七手八脚地忙开了。几个战士到附近找了些干牦牛粪和柴草，将锅子架好，生火烧了一锅开水。炊事班长和几个战士负责宰狗、刮毛、剖洗。连长叮嘱狗肉要切小块一点，战士们一直忙到深夜才把内脏清洗干净，将狗肉切完，放进锅里。然后大家继续回到宿营地背靠背坐着睡觉休息。有几个战士过于兴奋睡不着，起来围着火堆坐着，看着锅里煮沸的狗肉汤有说有笑，看得直流口水，那高兴劲儿简直无法形容。我当时也兴奋得无法入睡。随着火势增大，狗肉汤的阵阵香味飘过来，让人心都醉了。自从进入草地后，我们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上一个好觉，更没有沾到一点肉晕，体力下降得厉害。

狗肉煮了大约个把多小时后，班长把一大盆野菜倒进锅里，又把我带的红辣椒放了一大把，狗肉汤就色香味一应俱全了。就这样，夜晚大家闻着鲜美的狗肉味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第二天清早，战士们醒来围着煮熟的狗肉有说有笑，等待炊事班长来给大家分。这时，麻子连长走过来说：“大家不要慌，我们是革命队伍，要发扬团结友爱精神，几位伤员和生病的战士身体太虚弱，让他们多吃一点。”于是叫炊事班长给我们几个病号和伤员每人多舀了点狗肉。连长和指导员小心翼翼地端到我们跟前，让我们快点趁热吃下去，有了力气才能行军赶路。我们几位伤病员端着连长送的鲜美狗肉，内心无比感动，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掉了下来。随后班长又给其他战士每人分了一碗。这狗肉虽然无油无盐，但伴有浓浓的辣椒味，吃到嘴里又辣又香，格外鲜美可口，战士们吃得津津有味。那是我这一生中吃到的最香最美的狗肉。

大家刚把狗肉吃完，炊事班长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狗肉汤来到大伙中间，深情地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从湘西出发长征以来，一路行军打战，还要照顾伤病员，连长和指导员总是冲在前头，付出最多，工作最辛苦。这里还剩一碗狗肉汤，建议让连长和指导员喝了。大家说好不好？”

老炊事班长话刚落音，大家就异口同声地说：“好啊！”

连长从炊事班长手中接过狗肉汤，转身走到指导员身前，笑呵呵地说：“我身体还蛮好的，走出草地没有一点事，你工作任务重，身体比我差，年纪比我大，这碗狗肉汤还是你喝了吧！”

指导员从连长手里接过狗肉汤，又转身走到战士们中间，激动地说：“我和连长身体都还棒棒的，行军打仗没有一点问题。既能爬过雪山，也能走出草地。我们的伤病员体质差，这碗狗肉汤应该让他们喝……”

我们几个伤病员刚吃下狗肉，身体得到一些恢复，正整理行装，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当看到指导员端着狗肉汤走到我们跟前时，大家十分感动，一个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半年多来，连长和指导员为我们几个伤病员操尽了心，给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在中甸，是他俩为我们加油鼓劲，让我拉着马尾巴翻过了皑皑雪山；过草地，是他俩轮流搀扶着我们绕过一个个沼泽泥潭，涉过一条条小溪急流，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下雨了，大家把斗笠让给我们戴；天冷了，又将棉衣送给我们穿；断粮了，去挖野菜为我们充饥……

一位伤病员激动地说：“谢谢连长指导员，谢谢同志们！你们比亲人还亲啊！这碗狗肉汤还是送给其他同志喝吧！”

另一个伤病员说：“这碗狗肉汤就让我们的老炊事班长喝了吧，他年纪最大，工作最辛苦。”

这一说，大家一下沸腾起来了，齐声高喊：“要得，让老班长喝了！”我们的老炊事班长，工作任劳任怨，从来不叫一声苦和累。大家行军时，他要背20多斤重的大铁锅；

宿营时，他要忙着捡柴草，给大家烧水弄吃的，一天忙个不停，常常累得满头大汗，为大家操尽了心。指导员转过身，将那碗狗肉汤又端到了老炊事班长跟前。

老炊事班长迟滞了好一阵，一声不吭站起来接过狗肉汤。同志们以为他领受了大家的心意，都会意地微笑着点点头，一起拍起了欢快的掌声。谁知，掌声一停，老班长说话了：

“同志们！行军打仗，我们听连长、指导员的，吃喝的事，你们得听我这个炊事班长安排。请大家把自己的碗拿来摆放好。”

从连长、指导员到每个战士都明白炊事班长的意思，大家都默不作声，轻轻走过来将碗摆放在地上。这时，老炊事班长走过来轻轻端起狗肉汤，一点一滴分到40多个碗里。其实每个碗里只有几滴狗肉汤。

然后，炊事班长微笑着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共当，这几滴狗肉汤就是我们革命友情的象征。来！大家都尝尝这新鲜的狗肉汤吧！”

说完，炊事班长第一个喝下了那几滴狗肉汤。

我喝下了那碗鲜辣的狗肉汤后，出了一身汗，第二天感冒竟奇迹般地好了，身体也逐渐得到恢复。我们加快了行军步伐，跟随大部队继续北上，几天后就走出了草地。到了哈达铺，部队给每个战士发了一块银元打牙祭，同志们这才吃上饱饭，逐渐恢复体力，顺利走完长征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