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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前程(下)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陈占荣

南下北上,一次次出征、巡游、祭祀,他的身心早已疲惫至极。人都是这样,只有经历过世事,才知道生命中一切事物,并非想象中那般美好。因为公务缠身,在妻子产后受寒病重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自己却不在身边。这件事一直缠绵于心,不能释怀。如今侍卫八年,仍是原地踏步、涛声依旧。前程在哪里?功业在何方?仰望苍穹、叩问大地,有的只是发自心底的愤懑。“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忆秦娥》;“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采桑子

塞上咏雪花》。

纳兰与康熙上下年纪,儿时的玩伴,文治武功毫不逊色。他们是至亲,更是君臣。并且有着许多的共同爱好和情趣:狩猎、填词、探讨国事。如果是因为这些而把纳兰留在身边,也许太简单了。康熙雄才大略、洞察世事。少年时铲除鳌拜,夺回执政大权,自然清楚如何运筹帷幄,安排人事。纳兰父亲明珠权倾朝野、位重一时,如果再给纳兰委以重任,相府岂不如虎添翼。康熙为何不给纳兰实职,又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不得而知,也无法求证。之所以这样做,也许是作为洞察、钳制明珠府的一颗棋子而已,如果真是这样,皇帝也太过英明了。

生活一半适应,一半继续;感情一半珍惜,一半经营;事业一半糊涂,一半求取;人的一生其实非常短暂,很多事没有意义,也没有答案。我们在亲人的欢笑声中来临,也在亲人的哭泣声中离去。凡事看开一点,纳兰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忧愁和烦恼。

人生苦短,生活不如意事常八九,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百姓寻常人家?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婚姻不美满。

纳兰,生于侯门将相,天之骄子。事业曲曲折折,不尽如人意,未得重用。婚姻一波三折,历尽沧桑,饱尝痛苦。

纳兰少年得志,貌似潘安,才如苏轼。是大清帝国难寻的将相之才,更是许多豪门少女魂牵梦萦的如意郎君、白马王子。卢蕊,两广总督卢兴祖的女儿。“训有诗书”、“贞气天情,恭客礼典”,自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郎才女貌,门第相当,一对天作之合。康熙十三年,他们结为伴侣,美好的人生锦上添花,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值得庆贺的是,纳兰终于寻到了知音。这位生命长河中永远携手的另一半,是红娘月老为他精心挑选的。茫茫人海,能有多少人像他这般幸运,人生得一知己。娶一个人,就爱一个人,不惜一切,让所爱的人生活得更幸福更美好。从那时起,纳兰便开始了他的一生痴情、一生挚爱。

新婚夫妻,自是风光旖旎无限。琴瑟和鸣,连理并蒂,相处如宾。陪伴妻子,是他每日必修的课程。花苑曲径

,倩影一双。“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倚斜阳”。客厅书房,茶墨飘香。“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卢蕊,是伴侣更是知音。是纳兰文学创作的灵感源泉,也是他学术研究的得力助手。在纳兰看来,妻子的才华不在李清照之下,茶余饭后,他们也学赵明诚夫妻玩起智力游戏,赌书喝茶,充满了欢乐、浓厚的学术氛围。

一次,纳兰独在书房,没有了妻子的陪伴,寝食难安,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起身寻找,只见她站在雨中,手里撑着两把伞,一把罩住自己,一把遮住池塘刚刚绽放的荷花。她的爱,就是一幅感人的画卷,怜花惜叶,瞬间展现的是一颗美好的心灵。卢蕊的天真可爱,让纳兰一下子找到了知音。他快步如飞,深情地拥抱着妻子,伞下添人,夫妻同沐狂雨,同赏荷花,多么温馨、多么浪漫的一幕。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个细节,一个画面,都充满激情,富有诗意。

用纳兰自己的话来说,“当时只道是寻常”。

有时候幸福是那么完美,完美的幸福总是那么短暂,稍纵即逝,恍若昙花一现。命运无情,天妒良缘。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卢蕊产后受寒,病入膏肓。尽管她有太多的留恋和不舍:美好的家庭、刚出生的儿子、还有深爱她的丈夫,一个多月后,还是闭上了她双充满灵气和魅力的双眼。

他怎知道,这段幸福的时光只有三年而已。骏马一声,肠断天涯。三年中,因为公务,夫妻时而分居两地,聚少离多,青春不能共享。让妻子独守空房、虚度芳华,面对爱妻,纳兰有愧。

往后余生,纳兰一直生活在回忆、思念亡妻的痛苦之中。一场场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纳兰深知,与爱妻的缘分已到尽头,而自己的人生,还有无尽的岁月。从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人去楼空,物是人非,花园、亭榭、书房勾起无限伤痛,字字锥心、句句啼血。“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画堂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蝶恋花》;“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临江仙》。

说实在的,纳兰身边不缺女人,续弦官氏、妾颜氏。饮食起居,服侍得体,无微不至。但纳兰依旧不快乐、不称心、不如意。

那年代,包办婚姻。做夫妻的不一定有真爱,有真爱的不一定是夫妻。纳兰就是这样,过着没有爱情的婚姻,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个不合法的人。“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一次美妙的邂逅,纳兰有幸结识了江南才女沈宛。柳暗花明,他那颗早已枯死的春心重又萌发激情。一个骄子,宦海失意;一个才女,堕入风尘。一份磨难,两种状态,同感沦落。他们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谈文学创作,话人世沧桑。书信往来,暗添情愫。由知音、知己,一步步趋向热恋。

康熙二十三年九月,纳兰授意自己的老师、忘年交顾贞观携沈宛北上,初到京城,一切陌生。纳兰为她在德胜门外找到一处豪宅。年底,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有豪华的婚礼,也没有尊贵的名分。

这对苦命的鸳鸯,短暂的结合,虽彼此获得过快乐,但更多的则是痛苦。纳兰,给不了沈宛想要的生活,也给不了沈宛想要的家。不到半年,沈宛割爱而别,回到了江南。哪知这一时之气,却成了遗憾、永别。

人生,没有彩排,也不可以重来。纳兰一生为爱而活,为情所苦。不甘心,也妥协了,不情愿,也接受了。竭尽所能,也没经营好这一生,真的感觉累了,这一路走来,失去了什么,心里十分明白,但他无计可施。人争命不争,半点不由人。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也就是卢蕊离世的那月那日,纳兰也走了。带着他这些年来为亡妻精心准备的五十余首悼亡词,一去不返。历经情爱折磨,饱受相思痛苦,一个轮回,夫妻再次相逢,自此朝夕相随,再也不分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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