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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墙爬满诗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墙是老墙,诗是绿诗。

古人在墙上题诗,是一句一句地在墙上写,一片风雅情怀,随之一缕一缕地氤氲升腾。而我老家的院墙上,不知何时,竟也有了诗句,于是也有了风雅。

只不过那些诗句,是诗句们自己爬上去的。

那是春天的时候,孩子们的婆婆觉得养病的日子,太闲淡寡味了,便在院墙下种了丝瓜、苦瓜等。几场风雨的抚摸后,那些丝瓜、苦瓜,就在人没有注意的当儿,从黄毛丫头似的那青涩苗儿,呼啦一下子,竟然有了藤藤蔓蔓的风韵腰肢了!

你看苦瓜藤蔓儿,柔柔嫩嫩的还站不稳,便靠着老院墙,用纤细的藤须儿,在老院墙上四处乱摸,摸到墙缝里一枚草茎,便千般柔情万般蜜意地缠住它……然后牵着藤蔓,呼哧呼哧地向上爬。如今在墙上已经一人高了。而丝瓜藤蔓,早已爬上了两米多的院墙顶了,碗口大的绿叶,像台阶一样从墙根一路蜿蜒而上。老远望去,老墙上那丝瓜的藤藤叶叶、苦瓜的叶叶藤藤,一行一行的,仿若歪歪扭扭的竖版诗行。

妻子对我们说,好一墙绿绿的诗!

她的话像一粒火星,一下子点燃了我和孩子们的言语。

女儿说,那是一墙有着舞蹈内容的诗歌。你看,细风一溜进院子,一墙的叶子就轻舞起来,叶柄是颈,在轻摇;叶片是肩,在微颤;藤蔓是腰肢,柔韧地晃。那晃的动作,从头传到脚,又从脚传到头;藤蔓上停歇着的那一只红蜻蜓,就是兰花指,时时变换着手法……女儿补充的意境内容,让一墙诗歌的气韵,忽而生动起来。

儿子偏过头来,说诗里不仅有舞蹈内容,还有音乐内容……

“哪里有音乐?”我摸摸儿子的头,一下就摸到了儿子的想象。儿子说,中午时候,蜜蜂在小花朵旁嗡鸣,那不是音乐?还有那些没有缠住草茎的藤须儿,在空中卷起的样子,不是老师教的音符?绿豆大的苦瓜花蕾,就是苦瓜唱出的小一点的音团儿,已经盛开的铜钱一样的花,就是大一点的音团儿。还有丝瓜,大大小小的花蕾和花朵,就是大大小小的音团儿……儿子这么一说,仿佛的确是那一回事。仔细看去,那音团儿的黄黄光泽,就是明亮的音色吧,略显灰暗的老院子,于是明亮起来。看孩子们的婆婆,我们一进院子的时候,她正端坐于院子里,望着一墙的藤蔓和花,不是在静听音乐吗?原本情绪灰沉的孩子们的婆婆,在这明亮的音色洗礼中,而今显得清朗很多了。

儿子同我说着说着,末了喃喃一句,说学校里也有这一墙绿诗多好。忽而就不说了,凝神静气着望着老墙上的藤蔓和花儿。他也在听吗?

我却说,诗句里还有书法哩。

你看,十多米长的一面老墙,凹凸,粗朴,斑驳,如一张皱巴巴的巨大的旧宣纸。竖版的藤蔓一扭一扭地附于其上,俨然就是陶渊明的草书真迹。信笔处,墨迹酣畅淋漓,皆是一气呵成,朴素自然。走近时,瓜叶上,不时会看到一只红壳儿瓢虫,懒洋洋地憩在上面,那不是一枚精致的小小闲章?那么闲淡地一盖,一股雅气儿便满院氤氲。

一直听我们闲谈的孩子婆婆,突然说话了,说我们尽想一些摸不着的东西,一墙瓜藤,带给人的最实惠的就是吃啊!孩子婆婆的话一下子将我拉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儿子刚上幼儿园,孩子妈又打工去了。我将孩子们带到他们的婆婆身边,寻求人力支援——帮我照看孩子。在老院子里,孩子们像鸡崽一样,老是围着他们的婆婆转悠,嘻嘻哈哈地戏耍,好不高兴。但有时候,也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哭闹着就掐院墙处的丝瓜花,弄得满地残花。他们的婆婆忙不迭地就说好话:“元元真乖啊,花长大了好结丝瓜儿,给你们煮丝瓜蛋汤好不?……”孩子们被“丝瓜蛋汤”新名词给唬住了。泪珠儿还挂在眼睫毛上,像还没有成熟的丝瓜花蕾。孩子们婆婆搬来凳子,搭好,用剪刀从老院墙上剪断几枚嫩丝瓜瓜柄,然后让一阵油烟从厨房里腾腾而起……不一会儿,院子的石凳上就有两碗“丝瓜蛋汤”,腾腾地冒着热气儿,仿若细细的手,甜腻腻地招呼着孩子们那涎水欲滴的嘴巴。在院子里,在一堵老院墙下,孩子们乐开了怀,他们的婆婆也乐开了怀,老院墙上那些剩下的瓜花儿,一愣一愣地摇曳着……

当然,这是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孩子们的婆婆也记得。瞧,孩子们的婆婆望着一墙攀爬的丝瓜藤、苦瓜藤,一张刹不住车的嘴巴,给孩子们不厌其烦地唠叨着“丝瓜蛋汤”的往事。

整个院子里,似乎又飘起了有着诗情画意的人间烟火。

这老墙上的藤藤蔓蔓,原本就是植物写给人间的天然诗句,不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物质上,每一诗句,不仅有风雅,也有人间烟火的温度。不论你是注意还是不注意,它们就在老墙上爬动着,在生活的深处爬动着,陪着我们,过一场诗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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