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峰峦叠嶂,林木蓊郁,松林更是漫山遍野。马尾松,家乡的人们把它喊作枞树。在枞树林里,有许多的奇珍异宝和舌尖美味,其中枞菌便生长其间。
到三月、六月、九月的时候,枞树下就会长出很多的枞菌,下雨过后,长得更多。有枞菌了,家乡的人们就会背着背篓,提着篮子,拿着柴刀,络绎不绝地钻进枞树林里,寻找枞菌,捡拾枞菌,经常都是满载而归。等到做晚饭的时候,炒一道枞菌或者枞菌汤,再喝上二两米酒,那实在是美极了。
小时候,妈妈告诉我,枞菌有红枞菌、乌枞菌之分,三月、六月橙红色的枞菌叫做红枞菌,九月紫褐色的枞菌叫做乌枞菌。红枞菌、乌枞菌均属山珍美味,相比之下乌枞菌要好吃一点,因为它肉质厚,吃起来口感好。长大后,我通过看书、查阅资料才知道,枞菌是一种纯天然的珍稀名贵食用菌类,是“菌中王子”,它不能人工培育,喜欢生长在幼枞树林里,老枞树林里也生,但是比较少。
每当暴雨连天或者阴雨连绵过后,都是枞菌疯长之时,妈妈总是喜欢带上我一起去深山里捡枞菌,为她做伴。那个时候,妈妈背着背篓,拿着柴刀,我提着篮子,拿着小木棍,在人迹罕至的枞树林里搜寻。在厚厚的松针下,沉积的黑土上,那一朵朵或橙红或金黄或乌紫或紫褐的枞菌,有的羞羞涩涩的刚露了头,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有的撑着“小伞”,像张开的荷叶;有的则躲藏在厚厚的松针或厚厚的枯黄的茅草丛中,羞答答地不肯出来。找到枞菌了,妈妈就用手轻轻地拂开厚厚的松针,把枞菌用衣服轻轻地拂拭几下,吹去菌盖上的一些枯草,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为了捡枞菌,我和妈妈经常走了一座山又一座山,脚都酸痛了,而收获也不小,多的时候,妈妈的背篓都装满了,我的篮子也装满了,走在深山里的小道上,十分的开心。
妈妈说,在枞树林里,生枞菌的地方几乎年年都有,不生枞菌的地方几乎年年都不会生,要凭经验。捡枞菌时,妈妈每次都直奔曾经生过枞菌的地方去捡,每次都得。在杂树下面、青草丛中,一朵朵的枞菌,
散发着特殊的清香,非常的诱人,时常令我和妈妈一会儿一个惊喜,一会儿一阵欢呼。运气好的时候,枞菌一窝一窝的、一堆一堆的,一下子就可以装满整个竹篮。大山里的毒蘑菇比较多,有的毒蘑菇和枞菌长得特别像,每次进山捡枞菌之前,妈妈总会提醒我,不要捡到毒蘑菇,不然吃了会中毒。然而每次捡枞菌回来的时候,妈妈总能从我的篮子里找出几朵毒蘑菇来,并且叫我再识别,以便下次不再捡到。
在那漫山遍野的枞树林里,藏满了荆棘,给捡枞菌的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每次捡枞菌之前,妈妈都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捡枞菌的时候要十分的小心,以免被那些“刺刺”弄伤。而我每次发现枞菌很多时,都会十分地激动和开心,忘记了妈妈的话,忘记了身边有很多的“刺刺”,等我回过神来,腿上、脸上、衣裤上,早已被那些荆棘的刺给盯牢了。这个时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地朝前拉扯,摆脱了就高高兴兴,摆脱不了就哇哇大哭……每次妈妈看到我衣裤被荆棘划烂,对我就是一顿骂,还质问我为什么不小心?之后我捡枞菌的兴致全失,伤心得一屁股赖在树下不愿动了,直到听到妈妈的召唤,说发现一处无人采过的菌子,叫我过去捡,这时才打起精神,提着篮子直奔过去。
枞树林里也长满了芭茅草,捡枞菌最怕被它划伤了。这种芭茅草叶片细长,边呈微小的锯齿状,极为锋利。捡枞菌时,人只能在树枝撑起的空间里穿行,猫着腰前进。记得有一次,妈妈拿着柴刀在前面开路,我双肘护着脸慢慢地跟在身后,一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脚下一滑,身子的重心偏离,双手本能地去寻找可扶持的东西,所幸没摔倒,但手掌却传来了一阵刺痛,才发现右手抓住的原来是一把芭茅草,手掌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口子,都微微地渗着红色的血,有几处足有三厘米长,我忍不住疼痛眼泪直流。
家乡的枞菌真多,每年乡亲父老都会把捡得的枞菌用来炸菌油。那时,一家炸菌油,全村飘香。妈妈说,炸菌油要选择肉质厚实、新鲜嫩小的枞菌,乌枞菌最佳。每年妈妈都会炸菌油,在灶屋里,她忙得不可开交。首先给一口大铁锅里倒入很多的菜油,烧至七成热,依次放入生姜、蒜头、八角、桂皮炸至金黄色,用漏勺捞出;然后再放入撕碎的枞菌,改用小火慢慢炸10分钟左右,直至枞菌变色枯缩卷边,起锅捞出,趁热倒入花椒稍搅拌,倒入盆中;最后待油冷却后,捞出花椒,滤尽渣滓,装瓶贮藏。待到每天早上煮面条、米粉时,加上一匙半勺,那种味道实在美得很,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用来做炒菜调料,炒的菜非常可口,不油不腻,别具风味。
现在家乡通车路了,方便了,乡亲父老把捡来的枞菌拿到集市上或者吉首商场里去卖,40元、50元、60元一斤,换点钱填补家用。枞菌质嫩味鲜,菌圆肉厚,味道柔和,口感较脆,香气浓郁,十分爽口;枞菌富含粗蛋白、粗脂肪、粗纤维、氨基酸、维生素等多种元素,对人体有滋补作用,尤其养脑健脑、增强记忆、补血活血、益肠预痔。
每每在大街上看到大爷、大妈、大叔、大嫂把从深山里捡来的枞菌,一筐筐、一篮篮、一篓篓沿街铺陈兜售,我都会不由自主地驻足观赏,思绪总会飘到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飘到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枞树林,飘到捡枞菌的岁月里,飘到妈妈烹饪枞菌时满屋飘香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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