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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女子(组章)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湘西团结报
○张盛斌

采药女

白草皆药。湘西的每一座山,都长着采药女头发一般茂密的草。

顺手采一根,可以治咳嗽。反手扭一枝,可以疗扭伤。

夏天备一把,可以祛溽热。冬天藏一束,可以除冷寒。

马鞭草,味凉,通脾;凤尾草,性温,利隔;吉祥草,味甘,止血;青蒿草,辛苦,清热……草的性能,你无不烂熟于心。纵然闭着眼睛,也能用手指的嘴巴叫出草的名字来。

草花、草果、草籽,一如一首山歌的韵,一如一句俚曲的调,一如一则农谚的曲,在季节的仰望中、节俗的期待中,协同着你每个俯身的动作,顺风顺水地芬芳、壮实和饱满。

草尖,草茎,草根,一如一天的早、中、晚,一如一个人的头、身、脚,一如人生的青、壮、老,都恰到好处地在雨水的浸泡、阳光的煎煮之下,让企图在身体甚至心理乱串的痛隐遁得无影无踪。

采老不采嫩,采片不采全。草,也是你养在山里的另一群子女。当一滴或青或紫或明或灰的草汁,从日子的折叠处漫溢出来,我看到,你的眼角也常常盈满热乎乎的泪花。你摊开的手掌,倏然长满潦草的纹脉。而夹着草的清香或微苦的呼吸,就在草的轻歌曼舞中,弥漫成直达远山的翠绿。

采药的女子,恰似长在大山的一根草,咀嚼风雨不觉累,啃食昼夜不叫苦。

敲鼓女

鼓,是立在鼓柱之上的一面太阳,白天敲着它,整个村寨都激荡热浪。

鼓,也是立在鼓柱之上的一面月亮,夜晚敲着它,全部院落都震荡清朗。

湘西的女人个个都是敲鼓能手。从三月三敲到四月八,从五月五敲到七月半,从吃新节敲到苗年节,她们用抑扬的音律点亮了对先祖感念的灯火,用铿锵的节奏明丽了对未来美好的歌唱。

鲜红的腰带,不止是一道渲染喜庆的色泽,更是一道张扬力气的光芒。

炫目的头扎,不止是一朵开在节日的花瓣,更是一束弥漫快乐的芳香。

一根根系着红带的鼓槌,与其说紧握在你的双手,不如说紧捏在你的心里。一击一打都在生发幻光,一晃一闪都在惊落梦影。向外展示的是四季花开,向里凝聚的是一年团聚,向上接纳的是白云祝福,向下倾听的是大地独白。而蓦然静默的一刻,连挤坐于踩鼓堂周遭的空气也纷纷睁开了眼睛,等待着下一曲更为热闹的喧响到来。

那一根根鼓槌也是浸着汗水印着信念的小火炬呀,跟着它们,我们可以住进湘西女子的内心深处。搂着她们的光和热,不离不弃地熟睡,直至明亮一世,温暖一生。

绣花女

一根针刚刚扬到头顶,月亮就悄悄落山了。

一丝线刚刚剩下一截,襁褓里的孩子就睡着了。

正好,可以将屋内所有的静谧安心地铺开,只要一盏灯亮着就足够了。好在还有一泓你从白日里的山涧捎回来的清泉,放在心底汩汩地流淌,弹着琴儿为你作伴呢。

做闺女的时候,你就从娘的手里慢慢学会了绣花的功夫。现在成为孩子娘的时候,正是绣花的大好年华啊。因此你每每看到一朵盛开的桃花、遇到一根修长的竹子、碰到一棵吐绿的兰草,甚或一只翔飞的胡蝶、一对耳语的鸳鸯、三只相依的喜鹊,都会通过针的牵引、线的缝合,在一幅幅意念的画面上,生成形而上的风情。

于是,一块块绣花布袋、一方方绣花手帕、一面面绣花枕巾、一只只绣花鞋垫……带着你的指温,映着你的面影,染着你的柔情,沾着你的精细,在展露喜悦的同时,也寄予着你天长地久的祝福、花好月圆的回忆,承载着你福寿双全的孝心、丰衣足食的愿景。

一根针,从花开穿到了花落,只有黑夜接纳它的亮影。

一丝线,从青春走到了年老,只有月亮读懂它的足迹。

采橘女

漫山遍坡的橘树站在深秋的大地,像在赶赴一场集体婚礼。

吹向她们的风,在太阳露脸之前就奏响了出闺的序曲。几只调皮的雀儿,也飞来翔去地凑着热闹,在一个个装金盛银的果实里翻箱倒柜。紧随橘树的草儿,只有做好伴娘的份,宁愿低矮三分,默默地把张扬的个性留给橘树此时的心情。

橘树们牵着枝杈的手,一浪一浪,一袭一袭,一波一波,在爱潮四起的憧憬里荡漾幸福的涟漪。此刻,所有的绿,都是举向未来的旗语,所有的黄,都是握别过去的告白。

橘树们不知道,已有比她们早起的采橘女,穿着她们一样橘黄的衣服,加入了她们的队列。一个个球粒状的秘密,在储满内心的甜美之后,让采橘女放在了一筐筐的殷实一袋袋的希冀里,当做了祝贺丰收的彩礼。

采橘女钻进橘林,一不留神也会沾满一个圆溜溜的蜜,稍不留意也会惊响一个黄澄澄的吻。一串灿灿的笑声,常常会抓着橘叶的秋千荡来荡去。一抹甜甜的妩媚,每每会对着橘果的灯盏刨根问底。采橘女,采着采着,就把自己采成了橘树。

其实,这些赶赴婚礼的橘树,原来都是一群为采橘女送行的陪嫁女。

牧羊女

每个周末,都是一片放牧心情的草地。

撂下书包,赶着羊群,顺便将一本爱看的图书夹进12岁的花季里,放到蓊郁一叶叶阳光的地方暴嗮。

草是青青的,被羊啃食的草,却是光光的,留下的草茬无疑还沾着羊的气息。

云是白白的,被羊咀嚼的云,却是空空的,剩下的云彩肯定还泛着羊的体温。

此时的羊,也像被它们啃着的草儿一样,温驯,静默,安分。你无需用羊鞭抽打,只要用一根目光的绳子,也能牢牢地拴住。握在手里的羊鞭,多像从老师手里借来的教鞭啊,只有在羊儿无意的一个恶作剧萌发的间隙,才对着黑板般长满牧歌的草地虚抽几响。

羊站立着,从这边的草地吃到那边的草地,就像你随地儿坐着,看完了这页书翻转到了那页书。你站立的当儿羊儿仰长脖子也够不着你的耳廓,却像你仰长了脖子仍然够不着你要达到的梦想。

草被羊吃掉还会再长,再长的草又会被羊再吃掉。但总有一些野花不会被羊吃掉,总有一些藤叶不会被羊吃掉,当然,也总有一些长在草地的心思不会被羊吃掉。

你知道,眼前的草地多么实在。连拂到脸上的丝丝山风也长满了棱角。于是,你趁着一只野鹰的翅影滑过山岗的当儿,猛地抽出正在羊儿的胃肠里反刍的时光,紧紧地系在一只叮当夕阳的羊铃上,甩亮了那些离家5里的繁忙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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