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玲华(一)五岁那年,拽着母亲的衣角,我们来到这个当时叫渡口的地方。那时候,这一带还没有通火车,我们坐在蒙着厚厚篷布的大卡车里,一路颠簸摇晃着进入这里。汽车在一个傍晚停在一个叫选矿厂的空地上。望着四周光秃秃的大山,一些人当场就哭了。那一年是1966年。我随父母从湖北武汉来到这块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不好觉的地方。当天晚上,爸把我们领进了一间用芦席搭建的简陋小房里,这就是我们的新家。第二天清晨,太阳高高地照在门前那座山坡上时,爸把我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丫头,快起来!跟爸去看花”。山坡上几株高大的攀枝花树,开放着红艳艳的花朵,那苍劲的肢臂,豪放的花束,就像我的父亲,集力量与豪迈于一身。儿时的那个清晨就这样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攀枝花,天好蓝。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植物。喜欢种花的妈妈,在我们住的芦席棚旁栽种了几行大葱,葱花开放的季节,居然引来好多路人驻足观看。直到有一天,爸出差从外地带回了一株美人蕉,栽在我们家的大门前。爸说:“美人蕉长大后会开很漂亮的花,红色的。”那个上午,天气真好。我围在爸的身边蹦来蹦去,看着他栽下这棵“美人蕉”。五岁的我,似乎已经看到美人蕉那红灿灿的花朵。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门前看看美人蕉开花没有,每天都幻想着美人蕉明天就会开花。可它却迟迟不肯开花。一天傍晚,骑在爸的腿上我问道:“爸,美人蕉怎么还不开花?”“唔,可能是缺肥吧。”于是,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件惊动全家的傻事。我在美人蕉下挖了个坑,蹶着小屁股往坑里拉了一泡屎,然后小心翼翼地埋上土。满心指望着第二天大清早,美人蕉吃了我奉献的肥料,一夜之间就会花满枝头。(二)十岁那年,我们全家搬进了一幢红砖瓦房。远在东北老家的奶奶也被接了过来。她带来了许多凤仙花的种子。我们把这些种子撒在房后的园子里,几场春雨过后,种子就发了芽。盛夏季节,凤仙花开了。红的、粉的、白的、紫的,每朵花瓣都娇嫩嫩的,好像小姑娘的肌肤。姹紫嫣红,好看得不得了。奶奶扯下几片凤仙花的花瓣,和着明矾捣碎后,敷在我的手指甲上,然后用布条缠上。第二天,十个手指甲都被染得红澄澄的。我擎着双手上学校,故意加大双手的晃动幅度,甚至是上课时间也舍不得放下手来,惹得老师总以为我要举手发言。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学校里的功课不那么紧张,平时基本上是不怎么考试的。那个时候我最喜欢上的就是音乐课,记得有一首歌的歌词:“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万年的枯枝发了芽……”每每唱这首歌时,我总是在想:铁树长得什么样?直到有一天,有人指着一丛羽状的植物告诉我:铁树攀枝花到处都有,而且不需要等上一千年,攀枝花苏铁年年开花!生存了一亿七千万年的攀枝花苏铁,被人们称为植物王国的活化石,成为全世界的宝贵财富。每年春天,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攀枝花苏铁舒展开它羽状的枝茎,展示出棕黄色的硕大花球。那傲然脱俗的不凡身姿,那欲刺破长空的雄性花箭,令人不得不肃穆起敬。在这座北纬26度、海拔1200多米的小城里,野生的太阳花,一簇簇紧贴着地皮拥挤在园子的各个角落。它们与太阳最有缘,光照越是强烈它就开得越美。石竹花的种子,是从一个种菜的驼背老人那里弄来的。驼背老人种了好大一片菜地。菜地四周围着重重的铁丝网,只留了一扇供他自己进出的小门。我和弟弟对那里充满了好奇,总是企图溜进去看个究竟,但每每被他赶了出来。终于有一个中午,趁着老人午睡的空档,我们从一个铁丝网的空隙处钻了进去。菜地里长着许多生机勃勃的牛皮菜,紫莹莹的茄子在支架上打着秋千。叶片长得比我们的脸还要大的瓠子瓜,藤藤蔓蔓地爬满老人小屋的房顶,结着许多瓠子瓜。菜地四周的铁丝网边,许多高大的仙人掌,正在开着淡黄色的花。我这才知道原来仙人掌也是开花的。没有种菜的荒坡上,匍匐着许多低矮的植物,枝叶有些类似竹子,五颜六色的花朵像小花伞一样顶在细细的枝茎上。枝茎的下面结了几个形状有些像子弹头的果实。成熟了的果实,羞答答地从顶端张开一个小口。老人说这叫石竹花。只见他找来一张纸,接在果实下,然后轻轻地抖动小小的果壳,细细的种籽落在纸上,像黑芝麻。老人小心地包好递给了我。(三)夏天的夜晚,藏在老桉树里的知了,反复吟唱着枯燥的曲调。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着爸了,妈说他忙。夜里蒙蒙胧胧中听见爸在叫我:“丫头,醒醒,我们去看天狗吃月亮。”我趴在爸的背上,迷迷糊糊地来到院子里。浑黄的月亮一动不动地挂在天上,哪里有什么天狗?只有满园的茉莉花香气在空气中飘荡着。茉莉花是爸栽的。它是爸的一位同事回江南探亲时带来的。茉莉花开的季节,每天清晨,爸都会把那些茉莉花全摘下来,用线串成一条好看的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剩下的用手绢包好,让我带到学校送给同学。每每是茉莉花被同学们抢光后,手绢上仍然留着令人愉快的香气。我说给爸听,爸说:“这叫鲜花送人,余香留己。”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我们来到这座城市已经40多年了。当所有的狂燥、所有的轻浮过去后,惟独爱上了种花。单位分新居,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楼,只因看中了屋后那一片废墟。收拾出来后,种上了月季、美人蕉和茉莉花,墙角边还栽了一株三角梅。夏天再次到来的时候,紫色的三角梅浓雾般遮满了简陋的院墙,绚丽的花朵压满枝条,引得“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而小院的风景,已经及不上街头的风景。各式各样的鲜花,妆点着这座以花命名的城市。花团锦簇,绿色掩映的街市,已经看不到当初杂草丛生的荒凉。这些从四面八方移植来的花花草草,就像移植它们的人们一样,牢牢扎根在攀枝花这块沃土,在阳光下争奇斗艳,绽放着美丽和精彩。又到了茉莉花开的季节,照例每天清晨早早地起床,将带着露水的茉莉花摘下来,上班时带到单位上,分给同事们。鲜花送人后,花的香气仍然留在我的手中,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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