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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街旧事(三)
2022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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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攀枝花日报
-->通过帮“冬瓜脸”“伸冤”却被她骂这件事,估计我妈也认识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真理,发誓不再管闲事了。可惜几杯酒下肚,她又忘了自己是谁。我妈原本是不喝酒不抽烟的,自打当了这个“李主任”,她就开始学着抽烟喝酒,生拉硬扯地把抽烟喝酒和“李主任”的头衔联系在一起,好像那些不抽烟、不喝酒的人就当不了主任一样。这种荒诞可笑的行为,总让我无地自容。但我妈却浑然不觉,扬言要带领镇上的人双脚踏上幸福路,越走心越甜。我忘了说,我妈是我们镇上最著名的蚕桑技术员。一棵病病歪歪的桑树,经她一摆弄,第二年保准桑叶长得一砣一砣的,还绿汪汪得泛油光;蚕儿们打个喷嚏,她也能闻出它们是伤风了,还是受热了。于是,她发誓要带领大家把蚕养好,争取人人都能穿上一件蚕丝衣裳。这年春天,家家户户开始大兴土木,用石灰把屋里屋外粉刷个遍,一夜之间,各种各样的蚕架、蚕匾摆满了各家各户,蚕房的电灯泡不分昼夜地亮着,小镇突然变成白墙碧瓦,富丽堂皇,很像走进了“梦里江南”。她挨家挨户视察后,用高音喇叭发表“告全体养蚕人民书”——“喂养毛蚕,必须用毛桑,桑叶要切得细细的,切桑叶的菜刀和菜板保持绝对干净;蚕房每天要消毒;摘下来的桑叶用簸箕摊开,用干净的纱布擦干水分;每天清理蚕沙,也就是蚕粪;蚕打眠的时候,蚕房保持绝对安静,不能影响蚕的睡眠;防止苍蝇进入蚕房,蚕一旦被苍蝇爬了就要生蛆;晚上要防老鼠偷吃蚕……”最后是李主任标志性的结束语:一张废纸还能擦个鼻涕,一片树叶还能化作春泥更护花,是蛇还晓得钻个草,是耗子还晓得打个洞。人不勤快,就不如一瘩鼻涕,不如一只耗子。人人都觉得李主任太有文化了,特别是那句“化作春泥更护花”,说了等于没说,听了等于没听,因为听不懂。不管懂不懂,这下红灯街算是倒了大霉,人人寝食难安,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几个偌大的簸箕摊晒桑叶,不出几天,蚕粪就堆满各家屋前,一到下雨天,一股浓重的怪味扑面而来,使你感觉走进了化粪池。更可怕的是,她没事就东家窜西家跑,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她都要窜进去指指点点——“这蚕拖了食,晚上要起来喂桑叶。”“蚕太多了,该分簸箕了。”“这蚕粪都多厚了?还不清理?你耳朵煸蚊子去了?我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蚕马上要打大眠了,大眠一过,蚕肚子变得透明,就要吐丝了,给蚕吐丝结茧的草山都扎好没有?还有啥困难没有?”有人问:“李主任,桑叶不够了,树上都摘完了。”“没桑叶了?去红旗镇上偷,那里多的是。”“好偷么?”“好偷,红旗镇上的人都懒得很,没一家养蚕的,桑叶又不能喂猪,也不能喂人,不偷也是变成枯叶烂在地里,现在就去看看地形。”“被逮住了怕是有麻烦哦。”“你是猪脑花么?你到底是去偷桑叶,还是送上门去让人逮的?既然是偷,还能清光白天去偷?”可怜的红旗镇,桑叶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又不知道是谁干的,只得纠集一队人马胡乱叫骂了一阵就草草收兵。彼时,我妈正躺在床上哼哼叽叽,她半夜偷桑叶,从桑树上摔下来,胳膊脱臼了。嘴里却念念有词:“可惜了那棵桑树,被我踩断了,明年要少摘一箩筐桑叶……”那一年,家家户户蚕茧大丰收,拿着卖蚕茧的票子,人人都喜笑颜开,纷纷请我妈去喝酒。镇长破天荒也来到了我家,记忆中,自打他家玻璃被砸,镇长见到“李主任”脸就阴得能滴出水来。让我们惊讶的是,镇长还提了一只杀好的鸡,进门就“咣”地一下扔进门口的洗脸盆里。也不等我们发话,镇长就一屁股坐下。他说他早该来坐坐,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抽出时间。“李主任”兀地就激动了,忙说:“镇长可不是忙么,村村都有丈母娘……”镇长哈哈一笑,说他一直拿百姓当父母看,主要是他心太好了,接着就列举他给红灯街上最漂亮的女人“嫩豆花”买过一双尼龙袜,给王二的老婆送过一捆秋天的菠菜,给唐中华的大女儿买了一件衣服,上面缀满了五彩缤纷的玻璃片片,宝石般晶莹……最后镇长说道:“如果不是我当初不顾众人反对,一定要提拔你当主任,你也不可能有今天。”看着镇长讲得如此激动,还有脸盆里那只肥嫩的母鸡,我妈一时不知道怎么表示才好。镇长以为我妈认可了他的观点,讲得更来劲,说他整夜睡不着觉,就是想着怎么带领大家走上致富之路。最后,他像朗诵诗歌一样,抑扬顿挫地说:“今年蚕茧大丰收,全是我的一片心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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