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庭燕

我的三哥过40岁生日，由于相隔太远，我没能回去给他庆生。夜半，酒微醺的三哥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燕子，三哥的人生都过去大半了，仍是碌碌无为，但作为哥哥，我自认为是够格的，你写写三哥我吧。”

（一）

三哥，是我二姨的小儿子，仅仅比我大八个月。上小学的时候，三哥长得又黑又小，比我还要矮上半头，每次见到三哥，我总会和他比个头，每次都会取笑他这个哥哥没有我高。

二姨家住在山里，地很多，单是苞谷每年都要收1000多斤。每年暑假，我都会去二姨家，跟着哥哥们上山收苞谷。大哥二哥都是用箩筐装满苞谷挑着回家，三哥和我要小些，就用背篼背，只是三哥的背篼永远都比我的大，而且都是装得满满的。上坡的时候，三哥总让我走前面，他在后面用手扶着我的背篼底部，为我减轻肩上的重量，走着走着，他还会悄悄地从我的背篼里“偷”几个苞谷抱在怀里。

二姨家附近有条小河，每年夏天涨水之后，河边的石头下会藏着许多螃蟹。三哥总领着我去河边搬石头找螃蟹。三哥幼时曾跌进河里被淹过，他畏水，也绝不许我下河。哪知，我竟跌进了河里，三哥急坏了，紧跟着跳下来救我，但是，他不会游泳啊！要不是大哥二哥及时赶到，我俩的小命算玩完了。

回头，我踢了三哥一脚，骂他：“混小子，你不会游泳跟着跳下来干嘛？你不晓得喊呀，大哥二哥他们就在附近，让他们来救就行了！”

三哥说：“作为男孩子总有一天会面对自己害怕的事情，而且不能退缩；作为哥哥，天生就有保护和照顾妹妹的责任，不能逃避！”

（二）

初三时，我在攀枝花上班的老爸脚受了伤，妈妈要去照顾老爸，临走叫初中毕业在家里务农的三哥当我和妹妹的家长。家里的地，圈里的猪和鸡鸭，灶台烧的煤炭和柴禾，我们吃的喝的用的，全部归三哥管。那时的三哥，早已不是又黑又瘦的小个子了，他比我要高出整整一个头，长得结实而健康，他很爱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分外耀眼。

那年元旦节，三哥用腊肉和糯米、青豆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糯米饭给我和妹妹吃，吃得我们肚子溜圆都吃不完。三哥说：“干脆就温在电饭锅里，明天早上，你们吃了就去上学。”谁知，第二天早上，那香喷喷的糯米饭竟然馊了。三哥说：“没事的，我再煮，保证你们放学回来就有吃的。”可是，我家里的糯米用完了。为了让我和妹妹能够吃到糯米饭，三哥忙完屋里屋外的活，就背了糯稻谷去几里外的打米房打米，回来时走得急，还跌了一跤，膝盖都摔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三）

高二时，我们的外公瘫痪在床，原本在外打工的三哥火速赶回来照顾他老人家。平时三哥住在外公旁边的屋子，只要外公叫“三儿，三儿”，三哥就会跑到外公身边，伺候外公吃饭喝水，伺候外公拉屎拉尿，他一直都是笑呵呵的，从没有一句怨言。

每个周末，我会回去接替下三哥照顾外公的工作，让他歇一歇，但是，我那一米八高的外公即便是病弱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我也扛不动，每次给外公擦洗身子，接屎尿都必定把他老人家和我自己累出一身汗。所以，外公要方便的时候还是叫“三儿，三儿”，外面的三哥无论在干什么，只要听到外公喊，必定马上跑来，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一把就将外公抱起来。

正是因为有了至孝的三哥照顾外公，我才肯在高三下学期到攀枝花读书。哪知道，仅仅两个多月时间，老家竟然传来了外公去世的噩耗。

外公去世之后好多年我都不肯回老家，我在心里怪我自己当初离开，也怪三哥没有替我照顾好外公。

直到2008年，我才带着孩子回去，三哥领着我去给外公上坟。那天，三哥喝了很多酒，走路踉踉跄跄的，我伸手去扶他，他却不肯。他说：“燕子，三哥对不起你，没有替你照顾好外公，听三姨说你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哭得很厉害，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怪自己没能留在外公身边尽孝。外公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都是三哥不好。”我的心突然就那么酸了，流泪的感觉铺天盖地，我用力地抓住三哥的手，竭力地喊道：“三哥，不怪你！”

（四）

去年5月，我的胃病越来越厉害，在攀枝花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查不出病因，我的心情坏透了。三哥风风火火地赶来，硬是把我接回了重庆，他开着车，带着我跑遍了重庆的医院。尔后，但凡听到有治胃痛好的江湖郎中，他都会眼巴巴地领着我去看病；但凡打听到有什么治疗胃痛的土方子，他都会千方百计地找来做好让我试试。

三哥对我讲：“燕子，生活哪有过不去的坎啊！得了病，咱们治，不要动不动就想别的，你是一个当妈的人啊！而且，三哥在哩。”面对着三哥，年近不惑的我，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一个出口，眼泪汩汩而来，哭得像个孩子。

我家没有长兄，我曾经抱怨过老天对我不公；我又是何其之幸，竟有三哥这样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