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玲
对歇马的怀念成了我的一种季节性病症。一入秋,当带着田土和干谷草的凉气钻进鼻翼,我的身心蓦地就仿佛回到了18岁的那个秋天,那个僻远的山坳。野棉花摇曳入梦,招引着我。歇马,成了我轻易不与人分享的老酒、处子,怕不懂得,亵渎了她的醇厚与清纯。
当人们热火朝天准备着国庆出游,我密谋着我们的歇马行。
山环水绕,3小时车程,多次问路后,终于抵达。
听闻街上唯一的旅店没开了,众人担忧。我却淡定:歇马人民是不会让客人流落街头的。果然,仅共事一年淡淡相交的同事把我们迎进了学校。吊桥上晃悠,甘溪河里捧鱼,夜间小路散步,看山上灯火如星。
第二天我们去寻一个时常能看见彩虹的山沟。山上已通水泥路,我偏带着大家寻小路走,层层叠叠的石板路蜿蜒盘曲。昨夜的雨湿透了山林,青翠欲滴。每一片树叶,每一朵小花都挂着水珠,扑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我们。我们一会儿拣酸枣,一会儿采野花,一会儿拍照。遇到包帕子、背背篼的山民,他们总会问:“你们走哪儿去哦?”而后给我们指路,一再叮咛。
走过一条一边山石一边悬崖长满青苔的小路,已中午一点。正在纠结是继续前行还是打道回府的时候,路口出现了两个山民。问完路后我一时兴起:“你们家有莫得老腊肉?”衔叶子烟的大哥说:“我屋头有,走我屋头去吃嘛。”那口气平静得像是去他家喝口水。这老哥穿个浅蓝色春秋衫外敞着深蓝色外套,军绿裤子,胶鞋,背个竹背篼。“当真啊?不开玩笑哈!我们真的要去呢!12个人哦?!”大哥憨憨地笑,露出满口焦牙:“走嘛,走。”“那我们就真去了哦?确实我们还没吃饭呢,嘿嘿。不过我们要给你钱哈!”大哥掏出手机:“喂,有几块客伙要来吃晌午(午饭),整块腊肉来煮起。”
我这个导游得意地喊:“喂——走去大哥家吃老腊肉喽!”又问:“你带我们回去吃饭,家里大姐会不会说你哦?”大哥笑笑:“她说我不早点说。”
大哥带着我们到了彩虹沟又往他家方向爬坡上坎。虽没见着彩虹,我们的心已彩霞满天。一路我们扯黄草、偷萝卜菜、掐红苕尖、采野花,装满了大哥的背篓,胜似“鬼子”进村,他一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疯。
走过一座有鸡鸭鹅安闲踱步的木头瓦房,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惊呼:“哇——城堡——!”快步转弯,蓝天白云簇拥下,一座气派的洋楼熠熠生辉。“你家房子好漂亮哦!花了很多钱吧?”“不多,五六十万。”出发前,我告诉他们,这里比较原生态,比外面的发展慢十来年。于是,众人抱着“忆苦思甜”甚至“改造孩子”的心态随我而来。此刻,啧啧称叹声中,这群“城里”来的公务员、教师、白领,心头在思量着什么呢?
一到家,孩子们像出圈的鸡,疯跑着楼下楼上捉迷藏,我们直奔厨房反客为主地烧火炒菜。七手八脚弄好一大桌农家菜大快朵颐,饭毕又去灶堂里掏烤红薯。“大哥,你干脆把你家开放成农家乐,以后我们经常带朋友来耍嘛。”“开放啥哦,你们来耍就是了,住个三五天没得问题。”当我们把三百块钱塞进他衣兜,他放下舀猪食的瓢撵出来塞回我们手中:“不得要你们钱!吃顿饭有啥子嘛!再拿,我当真要冒火了哈!”我们几个性情女子担心执意给钱亵渎了大哥这番质朴的情谊,讪讪地收手。男人们商议:等大哥杀猪时,我们再来还情。
临别,在大哥的“城堡”前留影。那天,他把我们一直送到没有岔道的路口。“杀猪的时候给你们打电话。慢点哈!”他左手夹着叶子烟,右手别扭地向我们挥动。
一小孩跑回大哥跟前:“叔叔,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王贵强。”一笑,露出焦黑的牙。
我们在夕阳返照的苍翠中下山、驱车,回到灯火阑珊、车水马龙的城市。那山,那水,那些人,如南柯一梦。
我们一直在思索,王贵强为什么压根儿就不在乎我们是谁、是做什么的?王贵强到底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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