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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坐,面对西夏王陵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乐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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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浩源

偏西的秋阳,从贺兰山顶投来斜斜的金黄色的光芒,照在我身前一个巨大的黄土堆上。

我,盘坐土堆前,静静思索。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北宋庆历年间,范仲淹写下了这首《渔家傲》。“燕然未勒归无计”,他防的是谁?谁让这位北宋名臣“人不寐”、流下“征夫泪”?他便是我面对的黄土堆里的主人——党项族英雄、创建了古丝绸之路上神秘王国的李元昊。

一个名叫“党项”的民族,赶着牛羊,说着谚语,从蜀地、从青海的高山草地走进了隋代的史籍。迁徙是那么漫长,脚印几乎印遍了中国西北,终于,在唐代落脚到陕北,由游牧渐渐转向农耕……

一阵秋风从贺兰山吹来,吹到了山下荒漠上。黄沙影里,我似乎看见墓中主人走出,面对沃野千里的银川平原,发出了豪言壮语:“英雄之生,当王霸耳,何锦衣为?”

那时,他还是一个穿白杉、戴黑冠的少年,小名嵬理,在西夏语里“嵬理”是“珍惜富贵”的意思。父亲要他珍惜富贵,他却要“图霸业”。他生得圆脸高鼻,身长五尺,喜读兵书,《野战歌》、《太乙金鉴诀》等常不离手,并通晓汉、藏语言。

数年后的宋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他终于圆了几代党项人的梦,建立了“大夏”国,即皇帝位,建都兴庆府(今银川市)。大夏国在中原以西,故被称为“西夏”。

这一年李元昊35岁。处在宋、辽两大国的夹缝中,何敢立国?然他知己知彼,“估定”了两个比他小的对手:一个28岁的宋仁宗赵祯,一个22岁的辽兴宗耶律宗真。据欧阳修云:“仁宗万机之暇,无所玩好,惟亲翰墨,而飞白尤为神妙。”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嗜好则是唱戏和打猎。这在身经百战的李元昊看来,两人不过是宫帏中长大的“纨绔子弟”。

元昊出生那一年,其祖父战死河西。20多年后,他征服了河西,享有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归途上,遥望东北,马背上的他必会露出轻蔑的微笑。

他太有理由轻蔑对手了。东边大宋的皇帝便是民间传说“狸猫换太子”中的太子,生母是皇后的宫女李氏,出生后便被皇后抱走,终其死,母子未得相认。继位后还被刘皇后专权,笼罩在太后的阴影中。这样长大的孩子,能有雄心壮志么?敢跟他沙场较量么?

北方那位辽兴宗,竟和宋仁宗有着惊人的相似,也非正宫皇后所生,也由宫女所生,出生后也被皇后抚养。圣宗死后方继位,同样被太后专权,不过是生母而非养母,同样笼罩在母后的阴影中。

上天给李元昊安排了这样两个对手,骑行在祁连山雪水滋润的水草肥美的河西走廊上,他是会仰天大笑的。经过祖孙三代的努力,他的疆域已“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了。

刀把子上出政权,李元昊深明此理。那位擅长“飞白”书法的宋仁宗是不敢在战场上刀兵相见的,一连三败;那位爱好打猎的辽兴宗却御驾亲征,可十万精兵被杀得丢盔弃甲,自己差点成了“猎物”。李元昊硬是打出了一个三国鼎立的局面。

一群红尾鸟儿从贺兰山飞来,掠过头顶。鸟语调啾,婉啭动听。这莫非是西夏人的语音?我掏出一枚西夏“乾佑宝钱”,上面的文字古人称做“蕃书”,看起像道家的符箓,又像汉字的篆书,犹如贺兰山的岩画般神秘、美丽。沉睡在土堆里的主人,留给今天最有影响的恐怕就是这西夏文字了。这是他建国前命大臣野利任荣创造的,仿汉字,其书法也有楷行真草。创建文字对西夏国的发展,当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看着天书般的钱文,我欣赏起了他的文治。天下黄河,惟富宁夏。建国后,李元昊发展生产,兴修水利,让西夏大地呈现出了一片生机盎然、五谷丰登的景象。

我盘坐着,沉浸在墓主的业绩中。然而,一股怪风突然刮起,是旋风,在黄土堆上打转,发出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似墓主发出的重重叹息,更似他的呜咽哭泣!

大夏国的皇冠太耀眼了!就像此刻矗立在贺兰山巅的太阳。不知多少人暗中觊觎它。头上悬着达摩克斯剑的李元昊,心理扭曲了,变态了!注定成为一个悲剧英雄。

我看着黄土堆,探幽索微,寻找着让他上演悲剧的那根因果链条。立国前,李元昊遇上一场夺权阴谋,它来自生母卫慕家族。他诛灭了卫慕一族,最后,竟用毒酒逼死了生母。这样的“逆天”行为,让西夏未开国,就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我禁不住对土堆中沉睡的主人说道:“史载你晓‘浮图佛学,通蕃汉文’,岂不知‘半部论语治天下么’?”李元昊性格上的弱点,被宋朝边将利用。他中了反间计,杀死了两位股肱大臣,又跟一位被杀大臣的妻子通奸,生下一子,取名“谅祚”,并对她的兄长没藏氏委以重任,直至提拔为国相。这位国相一直暗中垂涎着皇冠。很快,机会来了。一年后,李元昊为皇后生的太子娶妻,因见新娘美丽,竟据为己有,立为“新皇后”,废掉原皇后。

我将头转向了贺兰山。那秀丽挺拔的峰峦上,似乎还耸立着李元昊的离宫。笙乐之声传来,李元昊正拥着新皇后游宴作乐,国事尽交没藏氏处理。他安心了,没敌人了,战场上谁都杀不了他,何况无仗可打了。

然而,于无声处响惊雷!爱妻被夺,母后被废,太子地位摇摇不安,这令太子又怨又怒又惧,终于,被没藏氏唆使,于正月十五日元宵节的晚上,挥刀劈向了父皇。呜呼,一代英雄死于亲子之手!

面对墓主,我无语。这真是让人难以启齿的家丑、国丑。我分明看见,血流满面的李元昊震惊、愤怒、悔恨、绝望,双手伸向天空,喊道:“我真的还想活五百年!”但是,等待他的,是无边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李元昊开国仅10年,就中了奸佞小人的借刀杀人计,怎不令凭吊者发出喟然长叹。随后,太子和其母后及母后一族,均被没藏氏诛杀。没藏氏立自己的妹妹跟李元昊生的小谅祚为帝,大权尽落己手……悲哀,我感到比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还要悲哀!

因果链条中始作俑者,看是那位行诡计的宋朝边将,其实真正的魔鬼,还是李元昊自己的心性。史记他“性凶鸷、多猜忌、峻诛杀”。宋仁宗与辽兴宗两位对手的长处,恰是他的短处,那就是宽仁。宋仁宗不兴“文字狱”,辽兴宗“亲策进士”、撰修史书,迄今让后人赞美不已。

历经189年的西夏王朝一度亦出现中兴,然而,终被蒙古族所灭,埋进了漠漠黄沙,成为一个神秘的古国。

悲剧如何才能避免?开国皇帝以悲剧落幕,整个王国亦以悲剧落幕。我思考着这个命题,起身,离开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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