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兴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说是理发，其实就叫剃头，那时在街头巷尾通常可见有老人挑着担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剃脑壳啰！”声声悠扬，招揽生意。游走江湖的剃头匠多才多艺，不仅能剃头，还会刮脸面，掏耳朵，端脑壳（治失枕），推拿接骨等技艺。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这种情景在城里是很难看到了，“剃头匠”作为一种老行当，已逐步淡出人们的视线。

在我就读小学的时期，每次剪头，都是光顾家门前不远的那个小小理发店。理发店店面简陋，陈设简单，两把特制木椅和两面镜子，外加师傅手中的手推、剪刀和剃刀，还有一个洗脸盆、两条毛巾、一块磨刀石，这差不多就是店里的全部家当。孩提时爱跑爱跳，身体长得高，头发也长得快，头发蓬乱了不好看，自己也感觉不舒服，每次进理发店，开口就叫师傅推得“高一点”，剪得“短一点”，这样觉得既凉爽又洒脱，还可延长理发的周期，节约一点零花钱。

理发店的师傅40多岁，干理发是半路出家，手艺不算好，却还带了一个学徒。好像小孩子总是被人欺，我好几次去理发，师傅都是叫他徒弟来“操刀”，把我的脑壳当成了他的试验地，不是剪成齐刷刷的“马桶盖”，就是理成两边分的“西瓜皮”，大半个后脑勺秃瓢似的袒露在外，惹得几个小伙伴开玩笑，争抢着伸手抚摸“尝新鲜”，更有甚者，竟然对我叫起“王金标”、“马家辉”（电影中的反面人物）的绰号来。

在我看来，头发不外乎两大功能，一是保护头皮，二是美观。我还是一个学生，剃成那“光可鉴人”的不毛之顶，我是坚决不肯的，光头不利头皮保养，再则活脱脱就是从峨眉山上下来的小沙弥，要不就是挖地道从监狱里头溜出来的家伙，叫人恶心；至于美观，我缺少鉴赏，倒认为满头黑发本身就是一种美，故从来对自己头发的造型不讲究。头发没剪好，我自认倒霉，对个别同学的“品头论发”也不在乎，几天之后头发再生，谈论自然就会消失。不过说实在的，在那些年代，剪个三七开的“小分头”也够时髦，这只有上衣口袋插钢笔的小学以上知识分子才有资格。

70年代曾流行过男生留长发、蓄小胡的时髦，那时也正合我这个懒人之意，一两个月难得进一次理发店，一直到鬓角头发长至耳际。记得上大学应考时，我随便找了一张前些年的照片贴准考证，在考场，监考老师打量了我好几眼，随即又与总监耳语，差点把我这个“留长发的超哥”请出场。

参加工作之后，我基本上每月理一次发，就像是定时要做的功课。我还是改不了旧习惯，喜欢选一家固定的理发店，一是离居家近而方便，二是认同店主的手艺，三是理发师傅熟稔了，剪头时插科打诨聊一聊也不寂寞。坐上理发椅，说声“照老样”，师傅就能心领神会，操起推子剪刀咔嚓作响，任意发挥。活路临近尾声，师傅还会面对镜子左看右瞧，这边修修，那边抹抹，以表示工作的细心和对老客户的特别关照。如若你到别的理发店去，那绝对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

进入80年代，人们的生活态度变了，喜欢打扮了。随着海风吹入内地，小小发廊和美发美容店也在这个城市应运而生，这就好像是小学时爱写的文句：“一阵春风吹来，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一个个发廊店面装饰精美，店主大多是帅哥靓妹，理吹剪烫染样样都来，从板寸到发髻，从烫卷到漂染，从螺旋烫到离子烫，让爱美的客户有了更多的选择。

属于文化范畴的美容美发异趣盎然，“三千烦恼丝”又一次得到了解放，秀发给人强烈的感官刺激，也撞击着人们心灵深处的观念王国。尽管我时以年过“不惑”，再无多少浪漫可言，但“内敛的一代”耳闻发廊里播放的港台金曲，目睹少男少女的新潮发型，心里难免潜隐一种遗憾、一种失落。有人说“和谐是一种美，不平衡也是一种美”，是呀，这恰好是自我更新，追求完美的动力，毕竟社会发生了变化，有谁规定现代文明只能垂青于青年男女呢？

爱美求新，是人之常情，享受美丽、追求个人风格，不应该只是年轻人的专利，那众多的中老年何尝不想留住青春呢？于是，我也怀着一颗20岁的心，“硬着头皮”步入城里的一家美发店。

这是一家温州人开办的发廊，店主是一位漂亮的温州小妹，看上去不到30岁，装束大方，姿态潇洒，动作灵活，态度热情，她总是轻言细语地和顾客说话，偶尔会根据你的头型脸面或流行趋势，建议你理什么样的发型，烫什么样的款式。店主貌不惊人，真功夫都在她手里攥着呢！听说这个店在城内已开办了5年，名声在外，对年轻人特别具有吸引力，也有不少中老年人士光顾。

我初次入店，有点忐忑，但见店堂干净，服务有礼，让我第一时间获得好感，特别是女店主一流细水的江浙口音犹如温馨柔美的潜台词，顿然打消我入店的尴尬。坐上转椅，我身感舒适惬意，女理发师娴熟精彩的“表演”，更是使我钦佩，她的操作一改过去的老程序，少用电推，多用剪子，当头发在一阵搓捏清洗之后，体验到的是画家泼墨写意般的“大手笔”修剪，接着是和风细雨般的轻柔吹拂，最后用清香的雾状发胶喷洒定型，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滋味。约半小时后，壁镜里映出一个大方动感的新颖发式。我微侧着脸，透镜端详，粲然一笑，多少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出自内心的满意。

“你要觉得好，欢迎下次再来！”临别时店主一句话，一下让我成了这个店的老顾客，年轻的女老板还特意给了一个理发的优惠价。

正所谓“一头一时尚，一发一社会”，从剃头到理发、美发，反映出时代的变迁。坦诚地说，少抽一包香烟，“改头换面”买一个惬意的发型，增添几分风度，彰显个人自信，何乐而不为！在这温馨的美发店，我似乎找到一种时代生活与审美观念息息相关的领域，无论是对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是自认为明白其实远不甚了解的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