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念文
陆游是个苦命的人。
爱情方面,本来与表妹唐婉好端端的,两人相亲相爱,感情深笃。不料这天造地设的美好姻缘,竟然遭到母亲的搅局。那位患有心理疾病的母亲,看不惯小两口在她面前黏黏糊糊,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媳妇才情过人,棒打鸳鸯,活生生将二人拆散,弄得唐婉伤心欲绝,年纪轻轻便抑郁归西。唐婉的被逐与早逝,是陆游心中永远的痛。直到50年后,年逾8旬的陆游还在为唐婉伤心落泪,不敢走近唐婉的陵墓,没有勇气在当年题诗的沈园停留,闭门作诗,伤悼故人:“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仕途方面,陆游19岁赴临安考进士,得了个第一;第二年参加礼部的考试,又考了个头名。但让他气得抓狂的是,秦桧说他“喜论恢复”,两次黜夺了他的功名。所谓“喜论恢复”,就是说他不满于偏安江南一隅,主张厉兵秣马,打过淮河,收复北方失地。直到10年后,秦桧已死,孝宗继位,才赐了他个进士出身,让他出仕。出仕之后的陆游,还是那么一根筋,不能揣摩朝中大臣安于享乐的心思,不能体谅孝宗皇帝受制于太皇的处境,再二再三地进言“恢复”,“擅权”赈济灾民,请求减轻税赋,结果是屡屡受挫,官也越做越小。
陆游在嘉州作官,是宋孝宗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四月,职位是摄知嘉州事,即代理知州。至次年二月离任,仅9个月时间。即便是时间那么短暂,身份也仅是个代理知州,但陆游是个务实的好官,不在乎代理不代理,实实在在为百姓办事,赢得了极好的口碑。
当时的岷江还没有桥,仅靠渡船摆渡两岸。每逢涨水季节,水急浪高,渡船停摆,两岸的交通便被迫中断。陆游到任后,“西山下竹十万个,江面便可驰车辕”,从峨眉和洪雅山中伐竹万竿,建起浮桥,既可行人,亦可驰车,极大地促进了古城两岸的经济文化。浮桥落成之时,“巷无居人亦何怪,释耒来看空山村”,“走沙人语若潮卷,争桥炬火如星繁”。嘉州城里万人空巷。人们放下农具,停掉生意,潮水一般涌向岸边,争相目睹浮桥竣工的盛典。
治理三江水患,是嘉州历任长官共同要面对的课题。北宋宣和年间,嘉州知州吕由诚曾经在会江门一带筑堤防洪,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嘉州百姓感念其功,称所筑之堤为“吕公堤”。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洪水穿淘,吕公堤已多处坍塌,失去了防洪的功能。见此情景,陆游利用水缩农闲的冬季,组织民众全力修复。在重修吕公堤期间,陆游隔三岔五便要亲临现场视察指导。目睹“西山大竹织万笼,船舸载石来无穷”的壮观场面,陆游心中既感到欣慰,又不免遗憾。“寓公仅踵前人迹,伐石西山恨未能”。因为他知道,像眼前这样用竹笼盛贮鹅卵石子拦水筑堤,并非是个长久之计。过不了几年,竹笼朽坏,堤坝又毁。千百年来,屡筑屡毁,防洪的问题始终未能长效地解决。如果能搬来西山巨石,筑堤防洪,便可固若金汤,一劳永逸。只是限于当时的条件,这样的设想难以实现。陆游所能做的,最多也只能像吕公那样,做一些惠及当前的事情。
陆游原本是个诗人,游走官场几十年,不曾改变他诗人的秉性。终其一生,作诗共计两万余首。仅在嘉州短暂的任期,便留下诗作80多首,另有10余篇序记铭跋。不仅把嘉州胜迹咏了个遍,还记录了他在嘉州的所历所为,所思所梦。诸如“依依向我不忍别,谁似峨眉半轮月”,“公事无多厨酿美,此身不负负嘉州”等等,甚至把他吃喝玩乐、品茗醉酒都写入诗中,确实率真得可爱。
作为诗人的父母官,陆游可以无所顾及地作诗,还可以诗意地搞些建设。当时的嘉州,已经有不少观景揽胜的好去处,如荔枝楼、万景楼、澄江楼等等。但陆游觉得还不够,“吾州山水西川冠,正欠雄楼并杰观。奇峰秀岭待弹压,明月清风须判断”。为此,专为赏月建一座“月榭”,让嘉州人足不出户便能领略李白诗中“峨眉山月”的韵味。
陆游还是边塞诗人岑参的粉丝。这位毕生向往着“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铁血书生,时刻准备着追随王师,北定中原。无奈当时的朝廷长时间被投降派把持,委曲求全,苟且偷安,恢复大业无人问津。陆游的理想屡屡受挫,只能把满腔的豪情诉诸诗文。岑参的情怀与诗风,跟陆游有诸多共鸣处,慰藉了他人生的遗憾,填补了他阅历的空白。于是辑录岑参在嘉州的诗作80余首,刻印成册,供世人赏读。
陆游在嘉州干了不到1年,后来还到过荣州和蜀州(今崇州)任职,还是代理知州。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陆游的仕途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先是被任命为嘉州知州(这次不再是代理了),官升至五品。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上任,朝廷又收回成命,贬他去了浙江台州,在桐柏山崇道观做个闲差。因为有人向朝廷举报,说他当初“摄嘉州”之时,“燕饮颓放”,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好酒贪杯,消沉堕落。证据便是他写的诗,“五十衰翁发半华,犹能把酒醉天涯”,“人与江山均是梦,心非风月尚谁知”。
陆游对于此次遭贬,直到晚年还耿耿于怀。离开嘉州不久,索性将自己称作“放翁”。既然你们说我“颓放”,我且“颓放”给你们看看。当然,陆游并没有破罐破摔,只是起个名号赌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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