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仿

南塘

清江三月桃花堆，野鹤南来紫雾飞。热风冷渡断桥横，阵阵洪钟落余晖。

是否记得南塘外的浮桥？载着满江的桃花水，揉碎了纤夫的脚印，嘬着雅鱼千年的童话悠悠地从桥下流过。穿长衫的纤夫不着内裤，羞煞了河滩上卖李子的村姑。

是否记得浮桥对岸的断崖？嚯嚯灼烧的映山红，滚烫了少男少女的情思，光屁股跌进冰凉的江水爬上岸满身鱼鳞。赤裸的少年攀崖摘下山花，映红了少女含春的脸颊。

那江风吹来的时候，那闲云飘飞的时候，那心中有了春天小鹿的时候，江边的沙滩垒成了朦胧的希冀。盼望着一场雅雨，又怕雨打沙器。用脸颊贴近水面，让泪流成河抑或河流成泪。下决心要找个雅女同她相好一回，再给她一个坚实的脊背。

醒未？醒未？又是一宵梦寐？

街市

光滑坚硬的鹅卵石垒在一起，便支起来一把遮阳伞。昏暗的灯光油油的白宰鸡引人欲滴馋涎。就二两老白干，加一碗豆花面便胜过神仙。手撕肉，嘴嘬酒，眼珠早掉进雅女低领白酥酥的胸间，那一片春光灿烂。

今晚要入睡很难。

知青斗殴，惹恼了街边的鹅卵石，居然闹市半空横飞。鹅卵石落进赶场农妇背篓，只差没砸住脊背。斗败的一帮忙着逃命纷纷扑河跳水，得胜的一方国营餐厅不醉不归。终于懂得什么叫兵败如山倒，什么叫落荒而逃，什么叫狼狈。

花溪

落花与流水便构成花溪，还不算溪流岸边的野花、天边飘落的云霞和我心中的牵挂。农家的炊烟熏黑了山边的夕阳，用脚板揣摩出溪边小路的思绪，夜的心思和树上宿鸦的嘈杂。月亮躲在影子的背后莫不是累了？莫不是想让小溪背背它？

小溪哗哗哗笑而不答——我不管你太阳、月亮、星星和云霞，我只嫁给花，普天下所有的花。

我是花溪，花之妻。

柳江

石板路，黄葛树，翩翩白鹤落树梢，悠悠吊桥云中路。

没有石拱桥，一排石墩懒懒散散就躺成河的脊梁。蘸饱一笔溪水写出娃娃鱼石缝里的窥望：今天是否出了太阳？

浪桥晃悠悠，趴在浪桥上也能垂钓。雨做鱼线，风做浮漂，抓一把阳光撒下去，就有山溪里的木头鱼上钓。餐馆里加工成一盘佳肴。你张着嘴吃它，它瞪着眼看你，看得你心慌心跳。小镇上的雅女们却在一旁偷笑：这鱼儿有毒，几个小操哥可曾知道？果然，半夜吐了个地老天荒山穷水尽月上柳梢。

上街下街，中间只连着一条石阶。那年一场大火，上街化为灰烬一片，只留得下街孤零零独自蜿蜒。一不小心蜿蜒出曾家大院。雕龙画凤，雨楼风亭，细雨薄雾，人倚斜栏。

八寸大裤脚风飘飘，罩住了火箭皮鞋黑油油的鞋尖，年轻的水电工人战水源修电站。小操哥们用皮鞋把小镇踏翻，再把电站一直修到小镇雅女的心尖，让整个镇子男女老少统统触电。

雅女触电是否生下来小小操哥不得而知，考证失据，不可谣传。

瓦屋山

原以为爬上山顶月亮更近，殊不知山外有山山高月小。我见过山里的红月亮，红亮红亮灯笼一样挂在山垭口的树梢。弹琴蛙奏出五声音阶，有点顶板有点跑调。蟋蟀和知了都在半夜鸣叫，实际上什么也不明白，却老是说“知了——知了——”老黄狗舔干净屁股上的杂毛，又凑近老者的胯下想在那里找到几只跳蚤。

雅女不在湖里，湖却在雅女心中遗忘不了。湖中心那几个黑点，莫不是相传天上的仙女下凡在这里洗澡？老得掉了下巴掉了牙也掉了尾巴的典故，应该还是有谁抱走了仙女的衣服。

风的口哨总是过于响亮，惊吓了爱情的寻觅只好在腋下珍藏，因为那里有个心房。睡梦中可曾和雅女一同游湖，湖水淹没了偷偷摸摸的情节，只余下赤裸裸的苦涩和淡淡忧伤。

高庙

庙不在高，山却很高。高山流水奔涌出醉人的陈酿，把风一样长的味道，一丝丝像长松萝挂在树梢。月亮不知自己已经很老很老，把光影撕碎硬塞进丛林的心脏，还醉醺醺羞涩涩一味撒娇。等到太阳用金色指头在大地上涂鸦，月亮才带着影子悄悄跑掉。浓烈的酒味开始弥漫着狭窄的街道，人们懒洋洋在阳光强烈的中午醉倒。

“买高庙白酒嘞——”品尝了岁月又品尝了美酒的酿酒小童扯着嗓子喊叫。昨晚偷吃了一只苍蝇，今天还在发烧。

卷起岁月的胡须，把记忆打成包裹寄给自己，让血液醉倒在酒精里。睡眼惺忪却是最清醒，感情在烈酒中浸泡成鲜红，也只能自斟自饮。悄悄和心中的雅女对饮成三人，分明是月下独酌怜怜孤影。把思念吹成肥皂泡，七彩的光影瞬间幻灭，升华为一颗愚钝的心。

泪如雨，只为失恋后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