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周黎丽

服从命令，是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誉，是属于军人共同的精神追求。贡献祖国，是每一个中华儿女义不容辞的责任。“核弹”青春，难忘岁月，满足了我奉献国家的壮志雄心。

——杨彦富201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50周年纪念日这一天，乐山老人杨彦富在北京与战友们欢聚一堂，同忆戈壁滩难忘岁月，共叙战友情，畅话军营情，不忘一生激昂家国梦。

1962年，我市五通桥区青年杨彦富带着对军旅生活的憧憬和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从四川大学无线电系参军来到北京某研究院，从此开启了一段难忘青春岁月的军旅生涯。

今年9月底，78岁的杨彦富受到战友邀请，约他参加在北京举行的系列纪念活动。回首过往，他不禁感叹：“五十载暮年聚首，青丝白发一挥间，长忆戈壁辛勤影，为国争辉默无闻。”

人物名片

杨彦富，1936年出生于乐山市五通桥区，1957年五通桥中学毕业，同年高考考入四川大学化学系，期间转无线电系学习。他1960年提前毕业留校任教，1962年参军到北京解放军某研究院工作，曾参加我国第一颗原子弹、氢弹等多次核试验，两次荣立个人三等功，两次集体一等功，一次集体三等功。1996年于部队退休。

戈壁展别样青春　困苦为岁月增辉

1964年6月3日，一辆开往戈壁的“绝密”级专列承载着一代人的青春和国之利器诞生的希望启程……

列车上有戒备森严的保卫队伍，列车进站之地有军警民兵守护，一路上列车停靠之处其他人被禁止靠近。森严戒备的气氛让杨彦富和他的战友们感到此次任务的重大。

列车到站，换乘试验基地派来的解放牌敞篷大卡车，所有人员、器材一并上车，人与货物就这样彼此“作伴”，沿着又窄又陡的山路蜿蜒驶向大漠深处。一路上大家都带着些许紧张，安静地感受着沿路多变的气候，享受着卡车颠簸的“动感”，欣赏着大漠广袤的孤寂与豪情，带着期待翻越100多公里的山路到达试验基地驻地。

“驻地到试验场还有290公里的‘搓衣板’路，坐得人腿脚麻木，腰酸背痛。到目的地后，住的只有帐篷，吃饭只能露天就餐，饮水是用汽车从不远处的河里运来的，用皮囊装盛。水很苦，含碱量极高，喝了一天要拉好几次肚子，大便都是绿色的。”杨彦富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那是一代把“吃苦当吃补”的乐观青年。环境恶劣、生活艰苦并不影响大家精气神。白天顶烈日、战高温，安装调试器材，晚上挑灯备器具早已成习惯。不时对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的飓风成为生活“乐趣”，调节着戈壁滩枯燥生活。

1964年7月，10多年一遇的“塔里木风暴”连续刮了7天7夜，风力超过12级。“大家想尽办法固定帐篷但大批帐篷仍被风刮走，原本4人住的‘家’一下子要挤8个人。暴风期间，夜晚白天都只能呆在帐篷里，经常一夜醒来，鼻孔和耳朵都被沙尘塞满，早晨起来只能用手指慢慢地把它挖出来。”杨彦富对那次风暴至今心有余悸：“7月27日突然刮大风时，我们还在安装探头和布线，看到起这么大的风，我们立即停止工作返回驻地，飞沙走石，寸步难行，平时只要半小时车程的路，那天足足用了3个多小时，汽车行驶在路上就像小船驶进了巨浪滔天的大海，没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那个劲头的。也正是戈壁滩这样艰苦的工作和生活，让我们的战友情更深，对祖国事业更坚贞。”

养兵千日今朝用　首战告捷见硬功

冒炎热、顶狂风，在戈壁滩上安装遥测站内各项设备，人工布设几百公里被覆线，反复检查上千处连线接点以确保万无一失，不断训练调试仪器操作，各项战术动作反复演练，一切工作动作都有规范和讲究。比如上下车动作要领就规定谁前谁后，谁左谁右，一点儿都不能出现差错。“这样日复一日奋战4个多月，最后，经张爱萍将军亲自率领的检查团验收合格。合格就意味着真正的爆炸试验就要来了，大家内心是又高兴期待又压力和紧张倍增。那时张爱萍将军还专门为我们先头部队写了一首诗：养兵千日今朝用，首战告捷见硬功，核弹辐射敢抵挡，爆心来去自从容。”杨彦富细细地回忆着为爆炸试验准备的点点滴滴。

1964年10月16日，杨彦富和遥测站战友们很早就起了床，大家严肃认真地检查并整理执行任务所需要物品。中午12点整，防护部队在出发前进行了隆重前行仪式。而后，遥测站首班作业人员同其他乘车辐射侦察人员在零时（爆炸时刻）前待命离原子弹爆炸中心直线距离为13公里的最前线。从下午2点起，“倒计时”间隔开始缩短，当倒计时广播到“零前20秒”时，所有人员按要求进入事先在待命点搭建好的帐篷待命。“10、9、8、7、6、5、4、3、2、1、起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在爆后约40秒，随着裂石崩山、天动地摇，原子弹惊心动魄、震耳欲聋的巨响到达，飞沙走石，天地一片昏暗。渐渐整个场地平静下来后，杨彦富所在的遥测站第一作业班人员约在“零后60秒”乘车向爆心进发。

“当时，我坐在车上，看到原子弹爆炸所产生的蘑菇状烟云十分高大，因离地面不同高度的风向不一致，地面风向是南风，距地面1000米以上是西风，在尘柱正北方向看去，蘑菇状烟云的尘柱呈‘之’字形。我们由北向南行进，处在高大的蘑菇状烟云尘柱下部，棕黑色的蘑菇状烟云正对着我们压来，似乎非要把我们吞没不可。”杨彦富兴奋地讲诉着当时的情形。

行车15分钟，“零后”10多分钟的时候，杨彦富和战友们到达距离爆心6.4公里的测试站，此时挂在脖子上的探测仪显示他们已经进入蘑菇状烟云的“基尘”中。“零后”20多分钟他们向基地指挥部报出了爆区四个方向测得的核爆成功最具权威的数据，此数据足以证明原子弹爆炸成功了。回到驻地已是子夜时分，听到广播里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大家兴奋不已。“所有紧张、疲劳突然都不见了，大家都放松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9点才起床呢。”杨彦富笑着说。

1965年5月14日，杨彦富和他的战友们一起在飞机空投原子弹核试验“战场”又立一功，以最快、最准、最熟练的操作，测出了核爆炸瞬间到“零后”10分钟的最宝贵核辐射剂量率变化的实测数据。杨彦富讲到：“这是使原子弹具有实战能力必经的试验，当时西方一些杂音贬低我们之前一次试验是一个地面爆炸装置，没有实战意义，要使原子弹用于军事，至少还要5年，然而我们这次飞机空投原子弹爆炸成功了，给了那些杂音响亮的回答。”

1966年5月9日下午4点，又一次原子弹核试验成功进行。杨彦富和战友们在站内看到了投弹飞机临空爆场上空，也看到了蘑菇状烟云的升起，核试验基地司令部为他们测到的比之前任何一次更全面的数据记集体三等功。“以前我们的工作站是看不到外面的，也绝不允许往工事外看，而这次条件的改善，我们看到了一辈子都难忘的壮观场面。”杨彦富回忆着当时的画面自豪地说，“这几次核试验里，我们的工作只是试验的其中一环，但我们发挥了自己重要的作用，为国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东方巨响声里有我们一份力量，这是我们最大的荣耀。”

战友情家国梦　硬汉隐忍柔情

共同的戈壁滩经历，共同的家国梦，让大家的战友情更深更浓。来到试验场第一天，杨彦富就深感处处洋溢着的革命热情。所有进入场区的参试人员，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互帮互助，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别人似的。

当时大家不约而同出门让车，吃饭让碗，睡觉让床，试验基地让外来的，本单位让外单位，先来的让后来的，年轻的让年长的，形成这样一种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更重要的氛围，让身处艰苦条件下的人们彼此能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尽管工作累，条件苦，环境恶劣，但从没人谈条件，讲待遇，真的做到了有困难就上，有荣誉就让，自己能评功时也把机会让给其他战友。参军到部队工作以来，一直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发扬革命精神。我们内心对此非常坚定，是真学、真信、真讲、真用，大家就是靠这种革命精神克服了工作和生活上的许多困难，取得了很多的成绩和成果。”杨彦富语调激昂地说道：“这种精神就是中国革命的精神，有了这种精神就能克服一切困难，我们国家就是靠这种革命精神才能众志成城，不断克服困难、不断成长、不断走向胜利。有了这种革命精神，没人敢欺负我们！有了这种精神，才能早日实现我们的中国梦、强军梦。”

谈起那段戈壁滩岁月，点滴战友情，浓浓家国梦，杨彦富豪情万丈，可提及家人，杨彦富却有些沉默了。

一年回一次家或者家人进京探亲一次，成为当时杨彦富在亲情上最大的渴望。“有时，一年一次的见面机会都可能没有。家里只有爱人管着，她很辛苦，在医院工作常上夜班，带小孩，忙工作，参加政治学习，我没办法帮她分担什么。在对家庭的照顾上，我想我是不称职的，在对儿子们的照顾上，我也没尽到责任。这一路很多感谢一直在心里。”谈起家庭，杨彦富话语不多，军人大概都习惯了将自己最柔软的情感隐忍心底。

“小时候谁带你，你就与谁有感情，愿意和谁亲近，长久不相见不相守，再亲的人也会有距离。那时军人常执行重要任务，和家人常分居两地，相见难、难相见。所以小时候对父亲很陌生，没什么印象，对父爱的缺少也没多少感觉。后来和父亲慢慢交流多起来，能理解父亲了。贡献多、牺牲大，待遇少，任劳任怨不计较，不找组织麻烦，不给单位添负担成为父辈们在我心中的形象，老一辈军人真的很不容易。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现在的我也是名从军29年的军人，以前在外任职，照顾家庭少，常受家人抱怨，没办法，军人就是这样。军嫂也不好当，我爱人的不容易我都知道，很感谢她的理解和对我的支持。同样，我也更理解父亲当年的一切了。父亲现在老了，需要我们照顾，我们会好好孝敬他。”杨彦富二儿子杨炎带着军人家庭特有的亲情经历，用46岁男人的豁达说着自己的感悟。

“那时候，国家需要我们，能为国效力，参加那么重要的研究试验，是我毕生的荣幸。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选大‘家’。如今三个儿子都非常有出息，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为国家做着贡献，我很欣慰。如果国家有需要，我想他们的选择会和我一样。”说到这里，杨彦富激昂地念起了张爱萍将军1964年9月27日专门为参加试验人员写的诗歌《我们战斗在戈壁滩上》：

我们战斗在戈壁滩上，

不怕困难，

不畏强梁；

任凭天公多变幻，

任凭风暴砂石扬。

头顶烈日，

明月作营帐，

饥餐砂砾饭，

笑谈渴饮苦水浆。

自力更生，

奋发图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