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洋

喜气洋洋的唢呐声，颤悠悠的大花轿……这是许多影视作品里接亲的场景，煞是喜庆、热烈。然而，我们乐至乡下人接亲的风俗或轰轰烈烈，或啼笑皆非，也十分有趣。

接亲是婚姻大事中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环。这一把“火”烧了之后，“生米”自然煮成“熟饭”。接亲之前，小伙会提起红鸡公、红纸和毛笔，亲自去女方家“开庚”，求取姑娘的生辰八字，再根据小伙和姑娘生辰八字选择黄道吉日。吉日确定后，小伙提上两瓶酒、两条烟、两斤肉等，在媒人的陪同下去姑娘家“送期”。送期不光是通报接亲的日期，重要的是男方要主动承诺“过礼”的内容，多少肉，多少套衣裳，多少彩礼等等，以示男方的大方与豪爽。最后还说：“礼节没有走到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如果女方家洒脱，会说：“开亲开义！只要今后我们家姑娘在你们家吃得起饭、穿得起衣就行了。”如果女方家刁难，会补充一些“内容”，此时，男方会尽力答应，以求一帆风顺。万一双方意见不统一时，媒人马上出面做双方的“思想工作”，这就是媒人体现“业务水平”的关键时候。

随后，姑娘小伙上街照张合影，去乡政府扯结婚证。姑娘家开始办置嫁妆，张罗酒席。男方家除了准备酒席之外，还要组织接亲的队伍。队伍由帮忙担抬陪嫁家具的汉子、鸣响师吹鼓手、迎新娘的姑娘四人或两人和“押礼先生”组成。押礼先生一般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担任，虽然不出体力，可他任务艰巨，不仅仅要把有头有尾的半边猪肉、大米、烟酒、衣裳、彩礼等平安“押运”到女方家，如果女方家出“难题”，押礼先生还得拿本事出来“摆平”。

姑娘家的喜酒一结束，帮忙的汉子们就手忙脚乱地捆绑柜子、书桌、沙发等陪嫁家具。发亲的鞭炮一响，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不得滞留。接亲路上，翻垭口或是过桥时，大伙儿停下来歇气，弄“喜钱”，新郎新娘得挨着发上红包。我第一次帮忙接亲是帮堂兄抬自行车，得到六毛钱的红包，心里欢喜蹦了。接亲队伍如果对碰其他接亲的队伍，两位新娘要相互交换手帕、发夹之类的小礼物，结拜成姊妹，因为有缘相“遇”。如果有接亲的队伍同路，帮忙的人那得拼命地往前冲，谁冲在前头就代表谁家抢到“彩头”。

顺利到达新郎家时，帮忙的人才算是大功告成。新娘跨过拴有红布的门槛时，悄悄放下三两枚染有红油漆的硬币在门槛内，寓意“进门见喜”。

据说，我父母结婚那阵，“吃饭不要钱，干活还要领钱”的大集体伙食团刚刚解散，接亲内容也十分简单。一个笔记本为定情信物，一件灯芯绒衣裳为所有的彩礼。父亲和母亲从外婆家出发，一前一后走到父亲家，再请亲朋好友吃了一顿冬瓜汤，就算是把亲接了。后来，母亲知道这件灯芯绒衣裳是父亲向堂幺姑借的，坚决要归还，怕的是欠不起这个人情。幺姑却执意要把衣裳送给母亲。就这样，这件衣裳母亲穿了十几年。

我家二姐“出阁”时，闹出许多笑话。看人、看家、定亲、开庚、送期、过礼等等，一个环节都没有落下。母亲美其名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过礼的时候，母亲伸出一根指拇：“少了一个角角，都不要接我的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万块钱的彩礼可是天文数字，姐夫家还是东拼西凑地咬紧牙关把这礼过了，把亲接了。母亲理直气壮地说：“要是他们家的钱用少了，我的人今后过去就不贵重了。”至于其他聘礼，母亲却说：“养女不赔本，烧起锅儿等。”

当时，这件事在蟠龙场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背地说母亲“想钱想疯了，卖儿卖女”，也有人说母亲太抠，收了人家那么多的彩礼，没有给女娃子办置个十抬八抬的嫁妆。事后，我才知道，母亲把彩礼钱原封不动地给了姐姐姐夫，鼓励他们在街上开了一家裁缝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这是后话。

转眼到了我接亲的时候了，押礼先生是我家表叔，姓伍，是位磨豆腐卖的小贩，绰号“豆腐客”。表叔押着聘礼去我的新娘小兰家“打头阵”，不料小兰家的人对押礼的人问了一些“四言八句”，表叔一问三不知，被小兰家的人“搞整”惨了。接亲那天早晨，我还没有走拢小兰家，表叔就给我通风报信：“今天这河水不好消！”我说：“没事，雄起！”硬是讨婆娘的不着急，打旗旗儿（帮忙）的着急。表叔又说：“就是戴眼镜那个最怪。”我知道，那个是小兰的大舅，是个“教书匠”，平时喜欢舞文弄墨。

大舅拦在门槛上，脸朝一边。我上前，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大舅好！”大舅没有吭声，少顷，说道：“草生田上是草是苗？”我知道是在考我，马上答道：“人到山前为人为仙。”此时，大舅站起来，大手一挥“开席。”没想到，我接亲如此顺利。发亲的鞭炮声一响，我背起新娘就开趟，大伙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出了大门口。

结婚后，我们相敬如宾，在蟠龙场颇有口碑。大舅时常夸我：“我的眼睛有毒，凡是从我眼前过了一遍的，绝对错不了。”后来，有人接亲时还请我当押礼先生呢。

如今，我们乡下人接亲的风俗已经不再按以前的常规出牌，要么新娘等不及新郎来接，就偏向男方一边倒，一副害怕嫁不脱的样子。要么女方家一分钱的彩礼都不要，还“倒贴”一大坨。不论咋样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道理一点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