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琼
腊梅飘香时,人们又忙碌着准备年货了,腊肉、香肠、风干鸡、板鸭……而我却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的吊浆汤圆。
记忆中,母亲有一个“百宝柜”,平时都用“铁将军”紧紧守着,不过我们知道里面有好吃的花生、白糖等。一到腊月二十三,母亲郑重地打开“百宝柜”,把藏在里面的大酒谷翻出来,拿去脱粒成糯米,回家用簸箕摊开,把没脱尽皮的谷粒精心选出来,再把米粒淘澄干净,泡在一个大瓷盆里。一看到这个场景,我们就会兴奋地拍手欢呼:“要过年了,要吃汤圆了!”母亲连嗔带笑地说:“瞧这几只小馋虫儿,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哟!”
泡好糯米,母亲又带着我们去清理家门口不远的一副石磨。这是一副杠磨,直径约一米,分上下两片。杠磨的下片是固定的,中心竖着二三寸铁棒磨心,下片固定在一个大石盘里。杠磨的上片是活动的,两边相对的石孔内各插着一根木柄,中间圆形的小孔和下片的磨心相合,当推动上片磨石时,它才能始终如一围绕下片磨心旋转,不离不弃。
那时我们的家境不好,父母面对的局面是上有老父老母要供养,下有三个孩子要穿衣吃饭。生产队里出工记录的工分,决定了一家人能分得多少粮食。父亲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又体弱多病,只能得全队人员的平均工分。为了能让家里人多吃上一口,母亲每天拼命干活挣工分,所以磨糯米浆的事也只能放在晚上。磨米浆前,母亲先把泡涨的糯米沥干,用簸箩装好,提着油灯招呼三个孩子拿着纱布、木桶、绳子、扁担来到石磨前。母亲再次用水清洗石磨,把米堆在石磨上,又端来一盆子水放好,在石盘出口处摆好铺着纱布的木桶。一切准备就绪,母亲把两根绳子分别拴在石磨的木柄上,套上扁担,于是“圈地”运动开始了。母亲的扁担横在腰上,我和弟弟太小,脑袋几乎挂在扁担上,吃力地推着石磨。母亲一边推,一边把水、米按适当的比例,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磨眼。母亲告诉我们:石磨要慢悠悠地推,米要少少地放,这样磨出来的米浆才细腻,晒出来的汤圆粉才滑润。推磨的新鲜感很快过去,汤圆的美味也失去了诱惑,涌上来的是劳作的艰辛,小我几岁的弟弟很快当了逃兵。我略懂事一点,只得继续围着石磨默默地机械地转动。那隆隆“吟唱”的石磨声让我头晕目眩,痛苦难当。天啊,这得转多久啊?为了让这“圈地”运动早些结束,我趁母亲不注意时飞快地往磨眼里填入大量糯米。很快,石磨缝里就流淌出了粗糙的米浆。母亲连忙停下步子,用勺子接住,将它重新喂进磨眼。母亲一边缓缓地推着,一边教训我:好事不在忙上,看看你,多的事都做出来了……
好不容易,糯米终于全部喂进了磨眼,总算完成了,这时我和母亲已经是大汗淋漓。母亲又往石磨喂了小半盆子水,直到石缝里流出来是清水才停下旋转的步伐。
磨好的糯米浆差不多快满一桶了,母亲小心地把纱布拉拢用绳子扎好,拎回家吊在屋梁的挂钩上,水顺着纱布慢慢流淌出来,滴入下面的桶内。等滤掉一些水分后,汤圆粉就可以捏成团状,这就叫吊浆汤圆粉。此后,每天起床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水沥干没有,可是母亲总说水没沥干,还吃不得呢!
到了大年三十,母亲用红糖、豆沙、芝麻、花生粉做成了汤圆心。在做汤圆心的过程中,母亲总会往我们嘴里塞上一小粒,那可真是太甜了。更高兴的是,大年初一早上就可以吃上汤圆了。
在新年鞭炮声里,我从梦中醒来,翻身起床,来到热腾腾的锅边,看到一团团粉子在母亲手心里魔术般地变成汤圆,翻身跳跃到锅里。圆圆胖胖的汤圆在开水里尽情地浮沉跳舞,满锅的喜气洋洋。汤圆煮好后,母亲给我们每个人盛上十二个,代表一年十二个月健康成长、生活甜蜜。咬开母亲煮的汤圆,一股美味从舌尖上缓缓滑过,香甜在唇齿间流溢。母亲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们,脸上充满笑意。
如今,母亲老了,不能手推肩磨为我们做儿时的吊浆汤圆了。我们从超市中去买各种各样的汤圆孝敬她,鲜肉的、芝麻的、花生的、红糖的……母亲边吃边笑着说:“好吃,好吃,你们小时真的太可怜了,想吃几个汤圆都要等过年……”随即悄悄转过背去,我仿佛看到了她老人家眼角的点点泪花。
母亲的吊浆汤圆儿啊,磨练的是筋骨皮肉,旋转的是人生百味,流淌的是过往岁月,倾注的是至爱亲情……-->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